面。

推开门的时候，他怔住了。
“绪方老师……”
靠在墙边的白色西装的男人，见他出来的瞬间，终於平了那越蹙越紧的眉头，“进藤——”
少年赶紧别过脸去，“恩，老师找我有什麽事麽？”
鼻音重重的，带著微微的气声。

眼前又降下一阵黑雾，他倚著墙壁，闭上眼睛。
“你状况很不好，现在与我去医院！”绪方见状也不再多说什麽，语气坚决，不容分说就要拉他。
少年胡乱地挥手，“别管我！”
头是越发昏的厉害，全身的血管就要在下一刻涨裂开，他难受极了。
抓牢他的手，绪方顺势把他扶住，“我不会放任你这样，走吧！”
进藤光一时间听不清他到底在讲什麽，思绪混乱如漩涡中的浮木，前后不能两顾。
他尽力想推开对方，力气却刹那从他身上抽离——
少年即刻晕厥当场。



医院。
绪方精次立於长长走廊的末段。
维持僵硬的姿势，他不想更没有多余力气去调整。
所有力气都在少年送抵医院的那一刻全然消失。
唯一的思绪，来自於这尽头的房间内，情况不明的孩子。
尽管想过放弃，信念却总在见面的第一秒就溃败。
在外面听见那两人的争执，不能说全然不在意，或者可能，还有一点窃来的欣喜若狂。
但他就宁愿这次误会不要发生——
少年的幸福不容许任何人来破坏，哪怕那个人是少年他自己。

医生出来后，先行用严肃的语气责备了一通，“你怎麽照顾孩子的！！营养不良！！啧……”
说著指点他去另一头的化验室等候，“这孩子的问题还不止如此，等他恢复一些体力后，要做全身检查，这段时间——”
绪方点了点头，“我明白，那就麻烦您了。”
他显然很恼火，这点明显到让医生立即噤声不谈。
那陡然而起的气势实在是迫人。


化验的结果还要等一段时间才能出来。
绪方坐在床边，脸上的表情空白一片，象被什麽抹得一干二净。
最后他动了动，一只手抚过病床上那人的刘海。
“我真傻。”


塔矢明子正奇怪自己的儿子怎在这个时间回家，却在下一眼惊了！
“小亮！！”
那失神的眸子，那木然的表情，那般——
她紧紧拥住自己的孩子，“你——你——”话还没说，泪水已经掉落。
她的孩子，在流血，在呼痛！而她这个作母亲的，却不知道他哪里受了伤！
塔矢亮勉强笑著安慰她，“母亲，您怎麽哭了？”
明子的眼睛都不敢离开他，“你怎麽了？你怎麽了？”
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问著，象是失去所有的词语一般。
“没事，我只想要一个人静一静。”这样说著，表情依然温和的青年缓慢却又坚定地推开了她。
明子不禁一个踉跄，瘫坐在地板上。
看著孩子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的阴影中。

她想求助，却找不到任何一个人可以帮助她。
她的儿子，一直以来，从来不曾真正交心与任何人。
从小的独立，极有主见，即使有问题也会自己解决，作为母亲，自己的确是为他骄傲著。
但现在，又反过来，成为最大的讽刺。


突然，明子眼前浮现出一幕场景。
那是当年她偶然去棋会所的时候所撞见。
她的儿子也象同龄人一样闹过吵过气过以及——
笑过。

原来，塔矢亮并不是更喜欢过一个人的日子。
只是，一直以来，他没有找到那个人而已。


进藤光醒来的一分锺内，思路完全是短路的。
他愣愣地看著面前那兜著著围裙的男人，“绪方……”
“你醒了麽，先别起身，再躺会，等饭好了，你可以在床上吃。”那人也不管他几乎象白痴一样的表情，一边说一边帮他调节背后的靠枕，方便他以更舒服的姿势靠著。
进藤光看看他，再看看窗外，把目光调回来，又继续望天。
如此反复了几遭，他喃喃地说，“我在做梦……好可怕。”於是念念有词，合上了眼睛。
这个小鬼！
第一次照顾人的绪方简直要被他气死，空出右手轻拍他的脸颊，“做梦？”
少年小声嘟囔，“别拍，头晕。”
“是是，等我一分锺，饭马上就好。”绪方抽身离开。
进藤重新睁开眼睛，他对现状有点蒙。

等饭菜端上来，他继续瞪大那双瞪到不能再大的眸子，“你……你……你做的？”
潜台词——能吃麽？
表情把想法泄露无疑。
他倒忘记了味觉这回事了，绪方笑开，“一个人过日子，总不能饿死自己。”
说著颇含意味地扫了少年一眼。
意思也挺明显——你就那种人。
进藤光气结，恨恨地瞪著男人。
“别瞪了，蘑菇浓汤冷了的话，感觉会变差。”
进藤光搅拌一记，面前逸出的香气变得更浓。

先尝试著吞入一小勺，那是入口即化的细腻感触。
不错，他紧皱的眉毛扬起，紧接著又猛挖了好几下。
绪方抿紧的唇线变得格外柔和，“喜欢麽？”
少年点头，也不回他，只顾著吃。
虽然一点食欲也没有，总还吃得下就是了。

不知不觉消灭掉一碗，少年还停不下来，准备从那口锅子里继续舀。
绪方摇头，“你的胃太虚弱，一次只能吃那麽多。”
就这麽一小碗啊？！少年眼神很是赤摞裸的不屑——
小气！
男人又笑，声音低低地，“不然这样吧，十秒快棋，你赢了就继续，怎样？”
进藤光翘起唇角，“下就下！！”

於是，等到对方终於因为超时负而败下阵来，已是晚餐时间。
进藤光这才念起一直盘旋於脑海的问题，“我怎会在你家？”
收拾餐桌的动作略住，绪方精次起身，直直望进他的眼眸。
“因为我要照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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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完结）

* 2008-2-24 1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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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楼

第二十二章　　未尽的旅途

进藤光好不容易才合上自己的嘴巴，他努力地定了定神。
窗外的光线越来越暗。
室内的灯光设备自动打开了，珍珠一样的色泽，很是柔和。

少年极慢地摇了摇头，“老师是想要问SAI的事情吧，我是真的不知道。”
绪方倒了一杯水，从桌面上推过去，“一开始的原因，的确是SAI，不过，现在，那已经不重要了。”


每一个人的心都有缺口，只不过，大多数人终及一生都找不到填补的东西。
所谓人以群分。
这两个人的年龄，生活，阅历都不在一个层次上，就好象是，一个在山腰，一个在山顶，见到的景色完全不同，心态理念乃至整个人生体系都不在同一轨道上。
社会上，不同的阶层基本不会有任何交集。
跨越阶层的感情不是没有，而实在是太少太少，少到需要编造童话来满足绝大部分人的需要。

可以说，一开始如果没有SAI，进藤光这只灰色的普通到极点的小麻雀，是无法得到塔矢亮这位围棋天才的一丝一毫的注意，当然也入不了绪方精次的眼。
但少年，终是带著那玄妙到神秘的色彩，闯进了同样神秘的世界。
而他身上的某种特质，显然远远超越他所处阶层的局限，在某种程度上，到让人移不开眼睛。
他平凡又不平凡，世俗又不世俗，他的笑容如此干净，他的一言一行都让人如此喜欢——
绪方精次在某个瞬间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缺口，不是那些温柔的可爱的妩媚的体贴的多情的清纯的女友们，而是一个能够摆布他所有心情的男孩。
他苦恼过、逃避过，甚至还寻求过心理帮助。
但——
一旦棋盘上落下第一颗子，就别无选择，不到一方弃子，决不停止前进的脚步。
他已经迈出了感情的第一步，除了等待对方的应手，他别无所选。
那麽，现在——⑥⑥網⑥

少年有点呆呆的，困惑，更多的是迷茫。
那是不知道自己的下一步棋子究竟应该放在哪里的表情。
他到现在还不明白。
绪方轻轻叹了气，“要不要与我下一盘，正式的。”
试探效果明显，进藤光显然忘记刚刚带给他无比暧昧却又不想立即去证实的话题，马上严肃而小心地问道——
“收费麽？”
绪方一愣：“啊？不……不用……”
随即抚上额头。
他到底怎麽会，喜欢上这个孩子的……


绪方离开卧室的时候，少年睡得很熟。
他回到客厅，撕开一整包鱼料，倾入水中。
点点闪亮的鱼鳞，在水波中飘荡起伏。
宛如此刻的心。


第二天早晨。
进藤光很早就醒了。
但他躺著就不想起来。
窗外浅蓝色的天幕慢慢被晨光揭开。
好象，昨天并没有时间去感受悲伤，倒是现在，下午的一幕一幕又重现於眼前。
真是讨厌。
他揉揉眼睛。

清晰地，外面传来一阵细碎的声音。
轻轻覆上地板的脚步，急促却也小心。
唔，应该是母亲在厨房正忙早饭呢。

！！！
不对！！
进藤光这才醒过神。
现在，不是在家呀！
啊！
天啊！他居然——下棋下到一半就睡著了！
真可惜！

不，不对！不是感慨的时刻，问题在於，他怎麽就留下了？！
这也不对，留下住宿当然不是不可以，他是否应该先打个电话回去至少通知一下接待人员啊？！
这也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或者……还是……
唔——到底是什麽啊！！
他懊恼地抓了抓头发，颠来倒去，不知道到底该想哪个才对！
算了！
先洗漱后吃早饭！
别的事，再议！

早餐草草收拾完，时间还没过七点，对方自然而然提出，要结束昨晚那盘未尽之局。
什麽事都不用干的进藤光，在拨弄著客厅那一大缸色彩斑斓、看来就很是珍异品种的金鱼，正开心著呢，这下只得答应著乖乖坐下应局。
唔，绪方老师大约是担心他的宝贝金鱼们吧。
他不惮去揣测著对方的好意。
绪方在瞥到那大大玻璃缸水面上浮起那整整片白色肚皮后，脸色果然变了数变。
然而对上少年小心也无辜的笑容，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下了十数手，进藤光就笑不出来了。
他愤愤然，“你干吗学塔矢！！”
对面的男人很是吃惊，“你这话——应该他学我才对，好歹我也是他师兄不是？”

* 2008-2-24 1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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