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只有出得起学费,外头的好先生还是有的。
他想了又想,叹了口气,柔声对女儿道:“春儿呀,爹知道你是见爹在外头受气,才有了这个念头,但爹真的不要紧!如今铺子里生意还好,伙计们也都服管,侯爷太太都知道爹的才干,别人再眼红,也动不了爹。爹年纪大了,祖祖辈辈都在这府里当差,爹也不想走,何况这绸缎铺子是爹的心血,就这样抛下,着实舍不得。如今你姐姐嫁了个好人家,生儿育女,爹只望你也能嫁得如意,再让你弟弟得个好差事,平平安安娶妻生子,也就没别的期望了。咱还是不动窝了吧?”
春瑛睁大了眼,万没有想到自己费尽心思劝了这么久,父亲居然丝毫不为所动:“这为什么呀?爹,铺子再好也不是咱们的,明知道人人都在眼红,咱还把着不放,不是给人借口害你么?!而且你就算去了周家,也不会吃亏呀?!虽说侯府体面,可如今府里没有正经进士出身的官儿,连侯爷也只是在兵部挂职,将来周少爷考中了进士,就算没侯府那么有钱,说起身份,那也是不差的!”咬咬唇,她有些委屈:“我可不是为了自己脱籍什么的,只是担心你会被人欺负,还有弟弟,过两年也该进府侍候了,当小厮的男孩儿就没几个是没挨过打的……周少爷至少不会欺负你们……”
路有贵放缓了神色,微笑着轻拍她的头:“好了好了,爹知道你是为了家里着想。不过这事儿……”他犹豫了一下,“这样好了,先等那位周少爷平反了再说,如何?到时候我再打听一下,看他的学问是不是真的很好,若是真的好,定能中举的,咱再考虑这事儿,你看如何?”
春瑛察觉到父亲分明是在敷衍,不由得泄了气。周家情况未明,的确是冒险了一点,但只要平反成功,他家就有希望了!要是等到周念中了举再投靠过去,也太晚了吧?
然而,父亲的想法也不能忽略……他这几年在绸缎铺花了很多心思,叫他放弃,好象也挺不厚道的,就象是因为担心竞争太大,风险太大,便突然叫人放弃一份高薪高福利的好工作似的。男人嘛,事业心还是很重的,何况自家老爹活了这么大,也就是这份工作干得最有成就感。
可是周念那边诚意拳拳,又是她主动提出来的……他家那个放出去的家人也不知道怎样了,以他的性格,一定要有一位老实能干的管家帮衬着才行,自家老爹要是能过去,便是双赢,再说自己的赎身计划还要靠周念帮忙呢!
春瑛只觉得左右为难。
她没法说服父亲,又不知道怎么回复周念,只觉得头痛非常。
第四卷 淑女 第一百九十四章 小心思(上)
没能从父亲那里得到满意的回答,春瑛心中惴惴的,一直不敢去告诉周念,心里还抱着一丝希望,也许过些时候父亲会改变想法?也许等周念家里平反的判决下来,父亲会稍微有些动心?
春瑛盯着眼前桌面上的杯子,头疼地闭上双眼。今天二少爷李敞要出门拜访从前的老师,请他指点几篇作文,至少要到晚饭前才回来。侯爷也带着几个清客出门访友去了。这是近日难得的好机会,她可以放心去见周念,可是父亲那边还没点头呢,她要怎么跟人说?
如果不去,又担心以后未必会有这么好的机会见周念,而且一直拖着不给答复,也有些不够厚道……
春瑛正纠结间,十儿进来了:“在发什么呆?小姐叫你呢。”边说边拿过杯子喝了一口茶,咂巴咂巴嘴:“杏红那丫头,怎么就生就一副牛脾气?我说了半日,都快渴死了,她只是嘴上应着,实际上根本没听进去!我总算知道你先前为何总是生闷气了!”说罢一屁股坐下来,伸手拿壶倒茶,忽然发现杯子外壁颜色有些不妥,便碰了碰春瑛:“我是不是眼花了?我怎么觉着这豆青釉的杯子颜色有些泛青?”
春瑛心不在焉地道:“豆青釉嘛,不青怎么就豆青釉呢?”随即站起身:“小厨房里煮了红豆汤呢,已经放凉了,你去舀一碗喝吧。小姐叫我做什么来着?”
“好像是菊儿收拾出几本书来,都是从前打外书房借来却忘了还回去的,要叫你去还呢。”顿了顿,十儿打量门外一眼,拉近春瑛小声道,“她们好象在把冬天的大衣裳装箱,东儿方才说漏嘴,似乎是打算把东西运回霍家去。这几天表小姐每隔三五日就要回家一趟,我怎么觉得不对劲儿呢?难不成她……她是盘算着要……要那啥?”
“那啥?”春瑛愣了愣,随即醒悟,“不会!她最看重家族名声,无论将来如何,肯定是正大光明地,绝不会丢霍家的脸。你小心一点,虽然没别人在,但保不住你说得顺口了,叫人哪天无意中听见,表小姐可饶不得你。”
十儿撇撇嘴,眼角扫见南棋进屋,不由得暗叫晦气:“怎么每回来找你,总会遇上不想见的人呢?!”说罢气冲冲地把杯中的茶水一口喝光,便跑了。春瑛心道这房间就是她跟南棋共有的,碰上人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
南棋黯然地望着堂妹的背影,回头对春瑛勉强笑笑:“叫你看笑话了,十妹年纪小,不明白我的好意,反把我当成了坏人。我虽然不怪她,却担心她这样下去,会叫外人看了王家的笑话。春儿,你跟她最是要好,帮我劝一劝如何?”
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春瑛犹豫了一下,有些为难地道:“南棋姐姐,不是我不愿意帮忙,而是……十儿生气的是你不顾她的意愿,径自找她爹娘决定她的婚事,而对方的年纪几乎能做她的爹了!况且你说的那番苦衷,十儿压根儿就没法感同身受,她家里既没因王家兴盛而得过好处,也没在二少爷那边侍候过,满府里姓王的,也不是个个都一条心的,况且人数这样多,任是谁当家,也不会把他们全数革了吧?她是心疼你,才觉得你嫁得不值,于是听了你的话,便更加生气了。”
南棋微微睁大了眼,眼圈一红,忙转过头去:“这丫头……”顿了顿,叹息一声,“她哪里知道这世上的人心险恶?不是每位主子都会心胸宽大的……”说罢便坐在床尾,拿过大红绸缎做成的嫁衣,轻轻抚摸着。
春瑛忍不住道:“人心再险恶,你也没必要委屈自己,明明有更好的选择不是吗?”如果南棋选择的是外面的普通富贵人家,一样可以过得很好,为什么她非要挑一个鳏夫?
南棋眯了眯眼,一眼扫过来:“什么叫委屈?我不委屈!”她两眼直盯着春瑛:“能出去当家作主,我还挑剔男人的长相年纪做什么?!有多少象咱们这样的丫头为了当时姨娘连命都不顾了?我这可是要去当正房奶奶!若留在府里,不是给主子收用,就是嫁给小厮,一辈子都侍候别人,连将来的儿女也免不了这个命!即便象你姐姐那样,运气好嫁给了外头的好人家,也要担心时日长了,会被夫家嫌弃是丫头出身!如今我选的周管事,跟我一样是家生子出身,身上又有官职,人和气,又家有恒产,哪一点委屈了我?!”
春瑛低下头,深悔自己多嘴。这古今时代的观念差异,可不是几句话就能抹平的,既然南棋认定了这样做对自己有好处,她又何必多管呢?说起来南棋也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摆脱家生子的命运罢了,就象她一样,心心念念的,不正是脱籍吗?南棋又不象曼如,为了向上爬,就把别人踩在脚下。她不能认同南棋的想法,但也不该阻止。
于是春瑛小声说:“对不起,是我说错了。”南棋怔了怔,忽然发觉自己说得太大声了,要是外头有人听见,可不大好,忙重新坐下,有些不自在地道:“没什么,我只是……我只是……见十妹这个模样,心里难受罢了……”
春瑛笑了笑,推说小姐有事吩咐,便退了出来,在廊下发了一会儿呆,才叹息一声,往上房走去。
霍漪在看信,信上不过寥寥三两行,她却看了一遍又一遍,春瑛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见其他丫头都不在身边,便出声唤她:“小姐,你叫我有事?”
霍漪迅速将信折起,放到旁边用书盖了,再拿镇纸压上,才回头对春瑛笑了笑:“等了许久,我还当十儿没找着你呢,怎的进门也没听见脚步声?”说罢指了指桌角的一叠书:“就是这些,有一本竟是去年冬天借的,被东儿丢进箱子里,就忘了,罪过罪过。你快替我还了去,再赔个不是,顺道帮我问一声儿,可有巴蜀一地风土人情等相关书籍,借几本回来?外书房想来也收藏有《大明志书》,你挑其中巴蜀之地相关的借回来吧。”ΘΘ
她好好的借巴蜀地区的地方志干什么?春瑛心下存疑,嘴上应了,想要多问一句,想起方才她看信的情形,忽然有些了悟,便小心地试探一句:“小姐,你最近常常回霍家,真有时间看这么多书么?”
霍漪手中一顿:“啊……自然是有的。”
“小姐,最近天气越发热了,横竖小少爷最近来得也勤,你不如就少回府两次吧?好好在这府里歇一歇,免得中暑?”
霍漪呼吸一紧,笑得有些勉强:“家里正预备母亲的法事呢,虽是霍家的内务,总要有人做主的,弟弟还小,怎能拿主意?自然要我去看着。不碍事,我不会晒着,也吩咐家里人准备好药丸了。”
春瑛垂下眼帘,心里已经有了结论,咬牙想要再劝一劝:“最近老太太看着精神差了些,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便不耐热的缘故?听琥珀她们说,老太太这两日都没什么食欲呢,小姐不如去劝一劝?老太太一向疼你,说不定听你一说,胃口就好了呢?”
霍漪吃了一惊:“外祖母身上不好么?!怎的没人告诉我?!”仔细一想,早晚请安时,老人家看上去的确有些精神不振,不由得惭愧不已。
“兴许是老太太觉得不是大事,不想小姐担心吧?”春瑛低眉顺眼地道,“只是……小姐别怪我多嘴,老太太是最疼小姐的,小姐将来的大事,还要靠老太太做主呢,太太的法事固然重要,但年年都办,管家也知道章程了,不如多挤出些时间去陪陪老太太?”
霍漪慢慢地绞着帕子,缓缓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吧。”春瑛抱起书,屈膝一礼,便退了出去。
如果霍漪真的选择了那位顾公子,至少要得到老太太的首肯,有这位大BOSS发话,她们这些小丫头,应该就不会受罪了吧?
她匆匆抱着书走出院门,才想起这回是要去外书房,自然免不了见周念。她在小路上来来回回走了四遭,惹得别人都侧目相视,方才下定决心,低头往外院走去。
不知是走运还是不走运,外书房所在的院子整个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