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悠悠馆》作者:陈舜臣_第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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忧虑,急忙召集有关人员开了个会。嗯。我就是刚开完那个会来的。参谋本部第二部的官员也认为,除设法收买以外别无他途了。连坂西少校也极力主张采取收买手段……是啊,你也掌握到了同样的情报……你辛苦了。干得很出色。现在更说明了文保泰这一联络渠道的重要性了。你两小时以后再来吧。我就要去开会,商量机密费用的开支。”
  平时做事一向从容不迫、保持“东洋豪杰”精神的那须启吾,此刻也显出慌张的样子了。
  可能是过于惊慌,那须打开抽屉,在里面胡乱地拨来拨去,挑了几份文件迅速塞进衣服的内袋,然后匆匆忙忙地打开公文皮包检查了一下,嘟嘟嚷嚷地说了些什么,又将公文包合上了。
  那须离家之前,歪着脑袋看了看自己的屋子,好像依依不舍似的。这时的那须,和他经常谈到的那种令人厌恶的小人何等相似。
  他一只手开门,另一只手还拍打衣服口袋,生怕漏掉什么似的,益发显得惊慌失措。
  他关门时,似乎才想起策太郎还在自己屋里呢。
  “喂!我去了,等一会儿再见。喂喂,我刚才说咱们几点钟见面?”
  由于过分紧张,他连自己刚才说过的话都忘了。
  “你说的是两小时以后再碰头。”
  “啊,是吗?……到公使馆开会用不了一小时,现在还不到四点。等我回米咱们一块儿吃饭吧。对不起,你能不能告诉老妈子准备晚饭?我一回来就能吃上……我想一边吃饭,一边和你商量。哎呀!真是太忙了!……”
  那须启吾说话如此慌张,真是少有的事。
  一关上门,就听到咯嗒咯嗒地急急忙忙走下廊檐的皮鞋声。可是那须很快又回来了,原来是忘了什么东西。
  “唉呀呀,真是……太慌了,不行啊!沉着些!沉着!”
  那须回到屋里,自言自语地打开了抽屉,毛手毛脚地乱翻文件、笔记本。隔了一会儿总算是把忘带的东西找到了。他才露出了放心的神态,小心翼翼地把一张纸放到公文包里去。
  也许,那须感到自己的狼狈相已被一策太郎看到了吧,他难为情地笑了笑,说道:“你在这里等我回来也许会闷得慌,你看看这个吧……”说着,他从胸`前口袋里的一叠纸中,抽出几张递给策太郎。
  “这是什么?”
  “你看了就会明白的。也算是一种学习吧……好了,这下子我真的要出去了。你要离开,一定得告诉老妈子把屋子锁上。拜托你啦!”
  离开屋子之前,那须故意放慢脚步。一关上房门,立刻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策太郎独自坐在桌前,心想,现在是关系到国家命运的关键时刻。像那须启吾这种掌握国家命运的人,急急忙忙地行动,不正说明他们正在紧张地处理和决定重大事情吗?……想到这里,策太郎不由得忐忑不安了。
  他打开了那须临走前给他留下的文件。
  看来,像是一份名单。
  文件是铅印的,很多地方弄得黑糊糊的。大概是油墨未干时,给手指头弄脏的吧。
  上面列着中国人的名单。这些人名大都听说过。
  看来,这批人都是清廷要员。有的是用铅笔填写过的,名单的周围还画着不同颜色的线条、圆圈、二重圆圈、三角形和打上X印。
  策太郎一边看一边忖度着:这兴许是不同派系的名单。
  很可能是某人在出席情报工作的秘密会议上,就清政府要人们的复杂的派别关系,及每个人物的性格加以说明的参考资料吧。一定是因急需而匆忙赶印出来,墨迹未干便发给了有关人士。
  印出来的名单横七竖八、排得很乱。都是清政府政界方面的有代表性的人物。为此,没有官职的文保泰的大名,未出现在名单上。
  可是,在字里行间用铅笔写的注释中,却发现了文保泰的名字,而且上面还画了二重圆圈。另外,还用两条带有斑点的平行线将文保泰和那桐的名字连起来,并用同样的线条把那桐与庆亲王也连在一起。
  至于庆亲王与袁世凯之间,则用齿状线连接起来。袁世凯与张之洞之间,则用蓝线连接起来,还打上X形符号,大概表明他们关系不好。
  在这张表上,连已故的李鸿章的名字也印上去了。这显然是说明,虽然李鸿章已死,但他那一派人的势力还存在。同时,在这些名字之间,都用各种线条连接起来。凡是用红线和李鸿章连接在一起的,估计都是李的直系。像袁世凯、伍廷芳、盛宣怀等。
  策太郎在寻找与自己有联系的人的名字时,发现了那桐的名字,他略微惊异了一下,心想,“那桐真是权势不小啊!”
  那桐的名字就像车轮的轴,他名字周围布满了不同的放射状线,哪一条线都没有打上X符号。这说明那桐和任何人都相处得很好,从而证实“那桐是政界游泳技术的冠军”这种传闻。那桐与庆亲王之间则特别用一条红线连接起来。
  清政府要人中与日本关系最深的,勿须赘言,当属外交界人士了。
  过去,中国历代王朝一向不重视对外工作。实际上,与其说不重视,莫若说他们都不承认这项工作的重要性更为恰当些。
  正是这种原因,才有所谓“中华思想。”
  所谓“中华思想”,就是说“世界”是中国。
  远离“世界”,处于各个角落中的部落,虽然勉强算是国家,但由于他们得不到中国皇帝的恩惠,实际上被中国视为可怜的番邦。那里的人们,很想获得皇帝的恩赐,不辞万里,带贡品前来朝拜。
  中国历代统治者认为中国之外的国家,只不过是保护国或土侯而已。中国当然不能对他们采取对等的态度,只能用慰抚的方式进行交往。
  在这种思想指导下,英国也好、葡萄牙也好,均被视为番邦。他们与中国在广州进行的交易,都被认为是对中国的“进贡”。他们从遥远的地方将各种特产献给中国,而中国为了安抚他们,也将本国的特产赐给他们,以示褒奖。
  从中国的角度看,知道世界上还存在着平等的国家,大约是在鸦片战争以后的事。
  中国的六部制度起源于北周【注】,这种制度一直沿袭到清朝。清政府所设六部如下:

  户部——管理税收、财务。
  吏部——管理民政、人事。
  兵部——管理军事。
  工部——管理治水、土木、建设。
  礼部——管理仪式、典礼。
  刑部——管理司法。

  【注】 三省六部制源自隋唐。原作者误作北周——译者注

  过去,中国的历代王朝和外国交往时,在礼节接待等方面,多半由“礼部”处理。“户部”掌管和外国人做生意,收纳进口税等事宜。由于存在不少问题,鸦片战争之后经过相当长时间,好容易才设立了“外务部”。
  三千年以来,中国历代王朝一直沿用六部制度。由于六部的数字是六,人们一直对六表示敬意。但鸦片战争后,不能再拘泥于六这个数字了,于是将兵部分成陆军部和海军部。此外,还设置了邮政部和学部。
  清政府的各部长官均称“尚书”。每个部有满族、汉族尚书各一名。负责财政的户部的满族尚书由那桐担任,而汉族尚书则由被称作“硬骨头汉子”的鹿传霖【注】担任。

  【注】 鹿传霖(1836—1910)清末直隶定兴人(今河北省),字滋轩,同治进士。曾任陕西巡抚、四川总督。1900年(光绪26年)八国联军攻陷北京时,募兵三营护送西太后逃至西安,之后授两广总督、军机大臣。回京后,兼督办政务大臣。1909年(宣统元年)任东阁大学士——译者注总之,中国衙门相当复杂,而外务部则是一个更加复杂的机构,除尚书外,还设有“总理大臣”、“游说大臣”。

  当时,外务部的总理大臣由清朝的实力派——军机大臣庆亲王兼任。
  庆亲王是清朝有名的乾隆皇帝的第十七子永璘之孙。无论从出身门弟,还是从才于看,此职除庆亲王之外他人莫属。
  策太郎看到名单中所列庆亲王之处,都用铅笔注上:“此人特别吝啬”。
  在庆亲王名字旁边则用铅笔记上两个名字:

  陶大均——主管行政杂务。
  萨荫图——俄语翻译。

  看来,任用陶大均,与那桐重视文保泰有关。后者萨荫图,可能是和俄国关系密切而设置的俄语翻译吧。
  辅佐总理大臣的游说大臣,原由王文韶担任,最近却由那桐亲自担任了。⑤本⑤作⑤品⑤由⑤⑤網⑤提⑤供⑤下⑤載⑤與⑤在⑤線⑤閱⑤讀⑤
  目前,外务部尚书中的汉族尚书由瞿鸿机担任,满族尚书则由那桐兼任了。
  由此看来,外务部由庆亲王和那桐掌握着实权,而且二人属同一派系,可以说是坑邃一气。至于与此二人关系密切的文保泰,则是代办杂务的重要人物。
  要买通这些人,花钱少了是不行的,非花费惊人的巨资不可。当然,从表面上说,庆亲王、那桐都不会直接沾污自己的手。所谓代办杂务,当然非文保泰莫属了。
  策太郎将胳膊放在桌子上支撑着身子,一边仔细看名单,一边思考各种问题。
  此时,他好像感到自己的国家即将被卷入到巨大的漩涡里似的,顿时觉得眼前一片昏暗。
  想到这些,他身体不由得发起抖来,过了许久尚未平静下去。
 




第五章 北京绝景值百万




  每个人当接受一项任务时,都希望了解那项工作的性质和意义。策太郎不断询问那须启吾,就在于此。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如果知道了别人提供的是一个具有历史意义的舞台,任何人都会兴奋的。可是,能在这个舞台上扮演重要角色的,只是极少数人。多数人的工作并非不重要,然而,在整个历史舞台上,他们仅仅充当小角色而已。
  人世间这个舞台实在太巨大了,人们往往看不起那些不显眼的角色。
  就像齿轮上的传动齿,缺一个也不行。但是,在庞大的机器里做一个轮齿,不分昼夜地转动着,真是多么孤寂啊。
  当策太郎从整个人类一直想到个人的命运时,不禁感到做轮齿的悲哀凄凉。
  那须在离家时对策太郎讲过,两个小时以后才能回来,可是不到一小时他就回来了。
  “您回来得真快呀。我还没有让老妈子做饭呢。”策太郎看着那须说。
  “现在来不及吃饭了。情况紧急,咱们一定要分秒必争。稍有疏忽,就会被俄国搞垮。你怎么这样悠闲自在啊!喂!咱们立刻走。”那须说完,拉着策太郎的手腕。
  “上哪儿去?”
  “到文保泰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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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唠叨不休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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