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再休息。
他没有问菲利普要去哪里,菲利普也没有问他,但两人彷佛在什麽时候约好了似的,他们一齐走入了森林、穿过一条小溪,在一片星光明媚的原野上停下脚步。
他在一棵参天的椿树下打起地铺,放下行囊,菲利普朝他走过来,坐在他身边的草地上。
「其实我也是个王子。」
年轻的男人沉默了一下,忽然说。
菲利普看了他一眼,终於开口问:「你叫什麽名字?」
「我是邻国的王子。」男人说。
「我知道,我也是邻国的王子。」菲利普说。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年轻的男人叹了口气,「我叫林国德,林是我的姓,国德是我的名字,我来自一个遥远的东方国度。」
「这种时候我是该笑还是该吐嘈……?」
「总之,你可以叫我约翰,或其他比较好念不会引起误会的名字。」
「约翰!多麽美丽的名字!」
「菲利普,想要我扁你的话可以直说。」
菲利普忽然笑起来,他一手搭在膝盖上,看著约翰(我们姑且顺著他的意思这麽叫他)笑个不停。
「笑什麽?」约翰问他。
「没有,只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让我觉得很开心。」
约翰怔了一下,菲利普直率地看著他,让约翰不由自主地别开了目光。在他的国度里,似乎没有像菲利普这样的人。
天色渐渐暗了,菲利普分食了约翰最後一条面包,又喝了点约翰带来的奶酒暖胃,菲利普靠著树,约翰就在树的另一头侧躺下来,两人背对著分开睡了。
星空依旧明媚,菲利普怔怔地望著澄彻无际的星空,忽然听见树的那头传来约翰的嗓音。
「你身为王子,怎麽会流落到连食水都没有?」
菲利普笑笑。「路上遇见盗贼,被抢光了。」
「少来,我多少看得出来,你是受过训练的,你的手臂都是肌肉,小腹也是。」
「你是在拐著弯子夸我身材很好吗?」菲利普眼睛一亮。
「你真的是王子吗?你一个人出来旅行有何目的?」约翰一点都不放松。
菲利普叹了口气。
「我旅行了很久。」他说。
「为了什麽?」
「我旅行了很久、很久……久到我都差点忘记自己是个王子这件事了。」
「你为了什麽旅行这麽久?」约翰问。
「为了不到达终点。」
菲利普说,他转头望著约翰的侧影。
「为了不到达最後的终点,所以我只能持续旅行。」
第二天的天候很差,天空总是阴沉沉的。菲利普和约翰依旧同路,菲利普没有跟约翰说要去什麽地方,约翰也没有跟菲利普说,但即使遇见了几次岔路,两人也没有分开。
晚上的时候雨终於停了,地面不再这麽泥泞,约翰找了一家废弃农舍的马厩,靠著倾颓腐朽的木板歇息,菲利普则斜欹在乾草堆旁绑他松开的靴子。
约翰的面包只剩最後一条,两人分著吃完,又喝了点井里汲上的生水。
本来应该要睡了,天空里一点星光也没有,四周暗得吓人,连同伴的脸都看不清楚,即使约翰不认为他和菲利普是同伴,他想菲利普应该也是这麽想著。
「要听我说故事吗?」约翰看著乾草堆旁晃动的人影。
「东方国度的故事吗?」
「不,应该是你从小听过的故事,在我们那一边的国度里,父母都说著和西方人相同的床边故事。」
「我倒是听过一些东方国度的故事,像是有个叫后羿的威猛先生,一夜射了九次,最後就精尽人亡了。」
「那一定是你记错了,我们国度里没有这种故事。」
约翰叹了口气,抬头看著始终漆黑一片的天空,终於开始说起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东方某个国度里住著一位幸福的女孩,她有著天底下最模范的父母,以及最优渥的生活水准。但好景不常,有天她的母亲因病去世,父亲娶了後母,後母来带了两个拖油瓶的姊姊,从此她的生活就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这故事还满常听见的,我记得那个女孩最後变成了水仙花?」菲利普说。
「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来这种故事,但这个故事的女孩没有变成水仙花。」
「好吧。」
「後母和两个女儿百般凌虐那个女孩,她们嫉妒她的美貌,总叫她做一些粗重的工作。但女孩心地善良,不但不敢告诉她的父亲,还对後母等人百般忍让,但後母完全没有被她感动,反而越来越变本加厉,甚至不让她去参加城里王子举办的舞会。」
「我想也是,我也很讨厌这种人。」菲利普托著下巴说。
「哪种人?你是说女孩吗?」
「对啊,明明就是被欺负,正常人的话被别人无理地对待一定会生气吧,明明心里气得要命还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摆明就是看不起那些欺负她的人,要是她表面上装乖,私底下跑去跟爸爸告状的话还有点人性,这样子打不还手真是教人不爽。」
「……」
「怎麽了吗?」
「不,只是忽然觉得,听这故事这麽多年,我好像终於有点理解後母和两个姊姊欺负灰姑娘的理由了……」约翰露出一副豁然贯通的表情。
「对吧对吧。」菲利普坐直身躯。
「……总之,後母为了不让女孩去城堡参加王子的舞会,不但不给女孩买漂亮的衣服,还叫她去打扫壁炉,自己跟两个姊姊打扮得漂漂亮亮出发了。女孩非常伤心,打扫到一半悲从中来,就跑到庭院里哭,引来了榛树化成的神仙教母。」
「要哭的话关到房间里哭就好了,特别跑出来外头哭,就是要所有人都知道家里人欺负她,这女孩子真是够心机的。」
「神仙教母给了他一整套的华丽礼服,还有一双玻璃鞋,女孩就穿著那些华服参加王子的舞会,成功获得王子的青睐。但是这些魔法变成的华服到十二点就会失去效力,所以女孩必须赶在那之前回家。」
「为什麽?十二点过後没了衣服不是刚好?」菲利普奇怪地问。
「……你这麽说也有点道理。但这是讲给小孩子听的故事。」
约翰叹了口气。
「总之女孩玩得浑然忘我,以致十二点钟声想起时,才醒觉往皇宫外跑,但因为跑得太急,所以跌倒绊了一下。」
「啊,到这边我就想起来了。」菲利普击了一下掌。
「结果那个女孩子发现玻璃鞋竟然脱不下来,而且还会一直跳舞,她就这样跳舞跳出皇宫,一路跳离了他的故乡,跳过荆棘丛,跳过她父亲的葬礼,跳到浑身华服都破破烂烂的,还是停不下来,最後只好请路边教堂里的神父砍断她的双脚。」
「这样的话神仙教母就是诈骗集团了。」
「我妈妈说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凡事最後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菲利普正色。
「我觉得你妈妈的世界好黑暗……」
「刚刚那个故事我听过另一个版本的,要听我说吗?」菲利普问。▒本▒作▒品▒由▒▒網▒提▒供▒下▒載▒與▒在▒線▒閱▒讀▒
约翰抬头看了一眼一碧如洗的天空,忽然觉得心情很好,就点了点头。
菲利普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
「故事是这样的,有个男孩子家里很穷,只有他跟他爸,爸爸又生重病,所以他精常穷到衣不蔽体,光著身子在街上跑来跑去。他隔壁邻居觉得这样他看不下去,就用破布缝制了一条红色的内裤,送给小男孩当生日礼物,要他穿起来多少遮点羞。」
「我一点都听不出来这故事跟我刚刚说的故事有什麽关系。」
两个王子 三
「我一点都听不出来这故事跟我刚刚说的故事有什麽关系。」
「男孩拿到红内裤後非常高兴,每天都穿著他到处跑。但好景不常,男孩得到内裤後没多久,他爸就因为重病去世了,男孩替父亲办了丧礼,但是因为没有多馀的衣服,加上男孩实在太喜欢那条内裤,就穿著红内裤参加了父亲的葬礼。」
菲利普也仰头看著天空。
「结果街坊上的人都对男孩指指点点,想说他怎麽可以穿著红色参加父亲的葬礼,觉得他很不孝顺。」
「我想问题应该不是在红色,至少不是唯一的重点。」
「後来有个有钱好心的富翁大叔看上了男孩,就收养了他,男孩的生活丕变,变得富有而幸福,他出入乘坐马车,有仆人跟在他身後,他吃城里最好的食物,陪著富翁看最高级的戏,日子过得非常惬意。」
「我一直觉得你的故事性别比例有点问题。」
「哪里有问题?都是男的不是吗?」菲利普歪头。
「算了,你继续。」约翰扶了一下额。
「他还买了很多条华贵的衣服,包括内裤,当年裁缝师送他的内裤已经不敷使用,因为富翁要求他在他视线范围内只能穿内裤,所以他买了很多同款的红色内裤。」
「你确定富翁真的是因为好心而收养男孩吗?」
「男孩习惯了优渥的生活,渐渐忘记了过去的贫穷,他不再单纯也不再谦卑,除了富翁,他还偷偷跟其他大人往来,每次去那些叔叔家玩时,他都会穿著红色的内裤,这也成了男孩的标志,每个城镇里的有钱人提起红内裤,都会想到那个男孩。」
「点已经多到我不知道该吐嘈哪里好了……」
「因为所有人都疼爱他、奉承他,男孩也渐渐变得骄纵而荒淫,他开始不去教堂礼拜,就算去了,也都穿著红色的内裤。有个教堂门口的守卫看了非常不以为然,数次警告他不要再穿这种内裤到教堂了,但男孩就是说不听。」
「我比较好奇的是,他怎麽看得到男孩穿什麽颜色的内裤……?」
「男孩依然故我,有一次他穿著红色内裤经过卫兵身边,卫兵就忽然大喊一声:『跳舞吧!红内裤!尽情地跳舞吧!』男孩内裤里的东西忽然不受控制地站起来,开始疯狂地跳起舞来。」
「等一下……」约翰终於忍不住了,他把头别开,脸上有微不可见的红。
「为什麽你的故事总是这个样子啊?这真的是流传在你们国家的故事吗?」
「我不知道,我都是听我们那里吟游诗人说的。」菲利普摊手。
「你应该调查一下你们国家里的吟游诗人。」
「总之男孩非常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