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將信將疑說道:“這麼說來,你也是大劍客了?”
老頭望向濃綠綢帶一般的潺潺小溪,反問道:“怎麼才算大?”
少年哼哼道:“聽說你姓李,那就是李淳罡那樣的劍客,才算了不起!不過你倆雖然都是斷了一條胳膊,不過差了十萬八千里!我以前聽奶奶說起,李淳罡可是天下最英俊風流的男子,連她都思慕得緊呢,你再看看你!”
老頭兒隨意拿手在裘皮上擦了擦,掏耳朵笑道:“小娃兒說夠了就一邊玩褲襠裡小鳥去,老夫沒心情聽你捧臭腳。”
少年天生聰慧,知道曲線救國的道理,嘿嘿改口笑道:“老前輩,既然連我爹都要跟你請教劍術學問,你見我根骨咋樣?要不你把那啥成名絕學都教我一教?算我吃虧,做你的記名弟子好了!”
羊皮裘老頭被逗樂,“那你還真是吃天大的虧了?想學劍?根骨在其次,心性在先,懂嗎?你這娃兒所在家族出了一大窩的名臣將相,那麼你會不會下田插秧?”
少年一拍劍鞘,氣呼呼道:“我怎麼能去做莊稼活,學那兵法和練劍都來不及了!”
老頭笑道:“這就對了,所以你學不來老夫的劍。”
少年賭氣道:“可見你的劍術也不高明。”
與李淳罡同姓的老頭兒一笑置之,起身道:“呂家小娃兒,去跟你那些爺爺叔伯們說一聲,我要下山了。不回來了。對了,再給你姜姐姐帶一句話,殺人救人,一線之隔,也是天人之隔。”
少年雖然經常跟這老傢夥頂嘴,可事實上還是打心眼喜歡這個沒架子的邋遢老人,一聽他要下山,以後自己不是要乏味死了?趕緊問道:“李老頭,下山做什麼啊,一大把年紀了,總不會還要闖蕩江湖吧?江湖啊,都是我這些年輕人的了,你湊啥熱鬧,在這兒養老不好嗎?別去了,最多我以後不罵你糟老頭,行不?”
這老頭兒說走就走了。
有些無奈的少年只好轉身跑去山腰,先跟爺爺說了一聲,曾是西楚名將的老人神情震驚,丟下書籍就要衝出茅屋追人,但隨即洩氣坐下,失魂落魄。
少年好奇問道:“爺爺,怎麼了?”
老人摸了摸孩子腦袋,一起走出茅屋,望向山下,輕聲道:“如今可以說了,你這位李爺爺,不僅和劍神李淳罡同姓,其實同名,因為本就是一個人啊!爺爺年輕時候被李前輩打過,說來不怕笑話,能娶你奶奶,還是歸功於這頓打呐。前些天牽驢上山的那個小書童,跟你差不多歲數,被你說成一口西楚歪腔的同齡人,如果爺爺沒有料錯,是鄧太阿的劍童。”
少年如遭雷擊。
那架水車依舊汲水灌溉不停,而人已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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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白髮白須的魁梧老人出城。
出城誰不會?進城總歸要出城的不是?
但他這次出城,一路行來,身後一百裡外已經吊著足足八千鐵騎了!經過廣陵道的時候跟上了三千甲,再往南到了燕敕王轄地,又跟上了三千騎,中間又有八百里加急的京城密旨,再添了兩千鐵騎。
不管他想要做什麼,這八千鐵騎都只是遠遠望著,不去插手。
整整八千騎,就像一個欲語還休的羞澀小娘子,只敢遠望著心中崇拜的漢子,就是不敢靠近。
一身粗麻袍子的老人腳踩一雙麻鞋,牽著一個七八歲的綠衣小閨女,健步如飛,急速過奔馬,可怕之處在於小女孩身體孱弱,被白髮如雪的老人牽引,就一樣可以如同草上飛。
一老一小,讓人驚駭側目。
被舊南唐境內帶來的小孩子歪著頭問道:“老爺爺,我們這是去哪裡啊?”
老人大概不苟言笑了一甲子,在這孩子身邊卻破天荒多了些言語,說道:“去見一個故人。既是前輩,也是知己。”
小孩子嗯了一聲,也聽不太懂,就裝懂點頭說道:“故人啊。”
老人笑了笑,“故人就是老朋友的意思。不過去得晚了,就是已故之人,見與不見都沒有意思了。”
綠綢衣小孩子乖巧道:“老爺爺,那我們快些!”
老人突然停下腳步,見小女孩眨著眼眸一臉迷惑,笑道:“綠魚兒,稍等,再有三百里就要見到那名故人了,我要趕些蒼蠅。”
老人一瞬即逝,一瞬即回。
然後拉起昵稱綠魚兒的小丫頭繼續前行。
八千騎中當頭三百先鋒騎人仰馬翻,再不敢越過半步雷池。
他們如何不驚懼?
這老人可是那雄踞武帝城的天下第一人王仙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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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皮裘老頭兒來到一座頹敗黃泥屋子前,屋前有一方早已無水的水塘。
年輕時下山行走江湖,曾在集市購得一條青魚一條紅鯉,放生養在房前小塘。當初極為自負,以為在江湖逗留不過半年,就要於世無敵,也就會無趣而回。刺傷你以後,去過斬魔台,帶你骨灰返鄉,才見房屋殘破。
池水乾枯,荷葉皆枯,塘中兩尾青紅亦不知所蹤。
李淳罡沿著雜草叢生的山路登山,山頂是他練劍處,山巔峰巒好似被劍仙當中劈去填海,山坪上酒就突兀樹起了一道光滑峭壁。
這一面峭壁,被年輕時意氣風發的李淳罡劍氣所及,溝壑縱橫,斑駁不堪。
李淳罡來到山坪,蹲在一座荒蕪墳墓前,拔去雜草,墓碑無字,只留下一柄年輕時候的無名劍,與她相伴。
這個羊皮裘老頭兒望向山壁,笑道:“我李淳罡豈能腐朽老死,豈能有提不起劍的那一天?又怎願舍你而飛升?天底下還有比做神仙更無趣的事情嗎?”
老人回首看了眼孤小墳塋,柔聲道:“世間劍士獨我李淳罡一人,世間名劍獨我木馬牛一柄,這是李淳罡三十歲前的劍道。”
“再以後,如你所願,如齊玄幀老傢夥所想,山不來就我,我不去就山。有山在前攔去路,我就為後來人開山。這便是李淳罡的劍道了!”
“綠袍兒,看這一劍如何?”
李淳罡拔起那柄半百年不曾出鞘的古劍,輕輕一劍,劈開了整座峭壁。
李淳罡抬頭,朗聲道:“鄧太阿,借你一劍,可敢接下?!”
有聲音從九天雲霄如雷傳來,“鄧太阿有何不敢?謝李淳罡為吾輩劍道開山!”
輕輕一拋。
這一劍開天而去。
羊皮裘老頭兒拋劍以後,不去看仙人一劍開山峰的壯闊場景,只是坐在墳前。
一輩子都不曾與女子說過半句情話的老人細語呢喃,只是說與她聽。
天色漸暗,羊皮裘老頭兒視線模糊,如垂暮老人犯困,打起了瞌睡。
有些吃力地睜開眼睛,望見一襲綠袍小跑而來。:-):-)
他輕聲道:“綠袍兒。”
綠衣怯生生站在他身前,輕聲道:“我叫綠魚兒。”
獨臂老人已是人之將死,合起眼皮,仍是顫唞著舉起手,“綠袍兒?”
這一襲小綠衣不知為何,靈犀所致,伸出小手,握住老人,點頭道:“嗯!”(未完待續)
第八十一章指點江山一人少一人
孤身赴北莽第八十一章指點江山一人少一人
徐鳳年再換一張面皮,符合舒羞大娘的刁鑽口味,實在是書生得不能再書生了。春秋劍已經認主,斂去了滾滾如長河的劍意,斜背在身後,他本就身材修長,愈發凸顯得玉樹臨風。只差沒有出現一座坐立於荒郊野嶺的古寺,否則徐鳳年入宿挑燈讀書,指不定就有狐仙猸子來勾引。
橘子州地理狀況其實和中原相差不多,也有一些崇山峻嶺,不過比較南方山川殊勝,多了幾分經不起細細咀嚼的粗糲感覺,徐鳳年這一路行來,除去養劍,很大精力都花在破解第七頁刀所載的結青絲,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小巷一戰,目盲琴師好似孩子氣的胡笳十八拍,雖然當時躲避狼狽,事後讓他收益頗豐,徐鳳年既然完成了一樁心願,成功說服老夫子前往南詔,這一路就走得不急了。這會兒來到山腳岔路口,看到一家旗幟撲灰到不管如何大風吹拂都直直下墜的簡陋酒肆,有個身段妖嬈的少婦站在門口伸懶腰,這一扭動腰肢,成熟齤婦人獨有的風情也就搖盪出來了。
她瞧見徐鳳年這位俊俏書生,兩眼放光,馬上小跑而來,挽住年輕後生的胳膊就拖拽向酒肆,擠啊擠的,還不忘拿挑了挑懸掛好些斤兩媚意的眼角,直勾勾望向徐鳳年,見他一臉邪氣不侵的浩然正氣,嬌笑道:“公子別裝了,知道你是老道的鳥。”
徐鳳年不再故意繃臉,十足姦夫淫齤婦一拍即合的登徒子,嬉笑道:“大嬸好眼力。”
大嬸!
輪到這位少婦有些繃不住臉色了,嬌滴滴說道:“公子真壞,奴家才十八歲呢。”
徐鳳年一臉憨厚實誠說道:“是你女兒十八歲吧?”
“小冤家,去死呀。”
少婦滿臉嫵媚笑意,說著調笑的情話,袖中出匕齤首,則是直直刺向徐鳳年腰間。
背負書箱略顯疲態的徐鳳年神情不變,兩根手指夾住那把兇狠匕齤首,無奈道:“大嬸別這樣好不好,我就喝酒解渴來了。給銀子的,不白喝。”
風韻不差的婦人還是那副笑臉,眯眼道:“給銀子哪裡夠,連身子帶一百幾十斤的肉一併給老娘做肉包子,還差不多!”
她抽了幾下匕齤首,竟是抽不動絲毫,眼眸裡流露出一些訝異,朝酒肆喊道:“快滾出來,老娘碰上扎手點子了!”
徐鳳年看著嘩啦啦沖出來的十幾號壯漢,哭笑不得。
這樣精彩的江湖,溫華那小子肯定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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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該是明前茶雨前茶賣得緊俏的好時分,可留下城這座小茶館還是生意寡淡,天生不適合做生意的店老闆不在乎,新來的脾氣古怪小姑涼不上心,可溫華卻急啊,天天吃那加煎蛋的蔥花面也不是個事,好歹隔三岔五來點葷菜不是?嘴巴都能淡出鳥來了,溫華在街上招攬生意,口乾舌燥也沒把一位客人請進茶館坐下,瞥了眼掛在門口鳥籠的老鸚鵡還在那裡公公叫喚個不停,氣得他摘下木劍就猛敲鳥籠,可這頭扁毛畜生學舌含糊,倒是跟主人黃老頭學足了處變不驚的架勢,依舊重複罵人,溫華縮頭縮腦,見黃老頭背對自己飲茶,就伸出兩根手指去拔毛,正要得逞,被一杆向日葵抽在手背上,溫華想躲,可是根本來不及啊,瞪眼望去,這小姑娘生得亭亭玉立,雖說臉色不太好,可吃飯時候瞧著她還是很能漲胃口的,可惜溫華自詡浪子回頭,自打不知第幾十次一見鍾情後,總算開竅,打定主意這輩子要給那名女子堅守貞潔了,溫華怒道:“賈加嘉家嫁佳頰,再打我,本公子可就真要出手了啊!”
當初她神情頹敗來到茶館,天崩地裂都像是可以紋絲不動的黃老頭那叫一個心疼,後來介紹她名字的時候也不肯用心,只確定姓賈,後頭是諧音,溫華也不管什麼,跟她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