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庄》作者:贾平凹_第1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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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发青,他三天两头地写信要她好好治病,菊娃的来信却是说:医生认为没有病,只是脾气不好,肝湿气过重所致。他又在信里反复指出她的脾气固执急躁,由此又数说她的无故爱叹气,舍不得花钱,不注意打扮,太照顾她的娘家,他是恨不得一下子把她改造得尽善尽美。然而这种苦口婆心却适得其反,他们以后的信里就多了各执己见的争吵,他明白了各人的脾性都是天生就的,这如给狗每日吃肉狗也下不了一颗蛋,而鸡即使不去饲喂,吃草吃石子,它仍是一天下一颗蛋的。当他们有了孩子,孩子又是残疾,他们的矛盾似乎更尖锐了,在她抱了孩子去省城或他回到高老庄,相聚的短短日子里,常常因一张桌子的摆置,一件衣服的颜色,甚或吃饭的姿势,两人就斗怄生气。菊娃认为是子路在开始嫌弃她了,子路的一片好意不被理解,便沉默寡言,麻醉于酒中。随着他的研究成就日渐大了起来,他有了机会接触了一批富有气质的城市现代女性,一个女人便在他的生活中出现了。凭心而论,这女人并不漂亮,但却有着与菊娃完全不同的生活习性,在那一个春雨绵绵的傍晚,他和那女人去参加一个朋友的集会,在返回的路上经过了城河公园,他们进去坐在那幽暗的林子中的小木屋里喝茶,他们拥抱了,而令他惊撼和幸福的是她竟俯下`身去kǒu-交了他的东西。这一次惊心动魄的外遇,使子路如六月天的麦场着了火一样无法收场,每次做僾之后,他后悔和内疚,但她一到来,却无法控制。这种喜悦曾久久压在心里,又急迫地想向知己的朋友倾诉和炫耀,终于有一日讲给了一个朋友,朋友却说:是她呀,你是把麻雀当花喜鹊了嘛!子路在那个时候是不爱听对情人的责贬,他说:人非鱼,人哪里知道鱼之乐呢?!过后,朋友的话毕竟又对他产生了影响,发觉了那女人种种不足和长相上的毛病,但他始终没有恶她,他感激着她,使他第一回品尝到了城市现代女性的滋味。当菊娃又一次来到省城终于发现了他的婚外之恋,她怒不可遏地与子路闹,子路先是不承认,后来如实招供,并承认了错误,保证不再往来,但菊娃再也不与他同床,每每说得好好的,各自都洗了身子,他已经爬上去,菊娃就歇斯底里地发作,嫌他脏,将他掀推下去。这样的情况日久,菊娃就提出了离婚,而且是非离婚不可,并四处张扬,闹得他单位的人都知道了,更要命的是她一闹起来就手脚冰凉,口吐白沫,数天不能恢复。子路一是受不了纷纷扬扬的议论,二是受不了她的这种发作后的病态,就同意离婚了。在这之后,那个女人也曾来找过子路,子路已经与她没有感情,甚至产生了是她的出现才使他家庭分裂的仇恨,他开始过独身的日子。这期间,父亲去世了,他赶回高老庄奔丧,菊娃是离婚没有离家的,亲戚们指望他们重归于好,事情几乎有些希望了,但他耳闻蔡老黑一直追她,她还加入了蔡老黑的葡萄收购站,他倒计较了,追问起他们的关系到底如何?菊娃说:蔡老黑只是对我好。子路在乡下是要顾及脸面的,因为乡下的是非更多,他说如果要复婚,那他要报复蔡老黑的,比如,托人去砸断他的腿。菊娃说:你报复谁?那女的我报复了没有?子路从她的话里听出她与蔡老黑必是有关系的,他可以犯错误,而他的女人却不能犯错误,于是他是一气走了,回到省城发誓要找一个老婆,一个自己最满意的让外人企羡的老婆,而从此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心态思维和其族种。这就认识了西夏。再婚后的日子,一切都依子路的心想而事成,西夏的短处可能是菊娃的长处,而菊娃的短处却没有一样不是西夏的长处,子路是很得意的,但每每当两人欢乐之后或一块去郊游,去看戏,猛地就想到了菊娃母子,灵魂就不安起来。
  他惟一能做到的是给菊娃寄去钱,钱虽然不能顶替一切,而他也只能以钱来表示他的心意,平衡他的心理了。今晚在苏红处,他就是掏了千元交给菊娃,菊娃硬是不肯收的,苏红也在一边劝说菊娃,菊娃说:“我收过他不少钱了,虽然这钱我都花在石头身上,做爹的毕竟要管儿子的,但现在子路是有家了,他愿意这样,人家就也能愿意?引起矛盾那算什么呀?!再说,这次回来给老人过三周年,正是花钱的事儿,他能带回来多少钱呢?”还是不收。子路就把钱交给了苏红,让苏红一定要交给她。现在,见过了菊娃,又把钱总算让苏红收下了,心里宽展了的子路楼抱了西夏,他想象着这个夜晚菊娃一个人在睡吗,她是在后悔着那一场冲动下的离婚,还是在清寂中坚持己见地忍度孤独?子路的眼泪就默然流了下来。
  西夏翻了个身,一条腿搁在了他的腿上,并且有一只手抓着他的那根东西,另一只手却把被子往上提,提过了头顶,两人的腿就裸露在了被子外边。子路说:“瞧你瞧你。”坐起来把被子往下拉,盖住了西夏鹭鸳一般的长腿,西夏迷迷糊糊并没有醒。大人们在睡着的时候形象都是可怕的,但西夏的睡态如婴儿一般可爱,月光明晃晃地照进来,子路俯下`身去吻了一下那细而飞扬的长眉,扑撒着的睫毛,以及那抿着的有着棱角的嘴唇,他产生了一个念头:西夏会和他偕老吗,太美艳的女人都是短命的,会不会在什么时候西夏要突然死去,那么,他就再和菊娃复婚?这念头来得是那么突然和奇怪,子路不觉有些害怕,呸呸吐了口唾沫,恨自己怎么能有这种念头?!就在心里说:那么,就盼菊娃快快找着合适的男人嫁吧。他思索着高老庄方圆所认识的中年男子,离过婚的并没有几个,而且绝不能配得上菊娃的,就后悔当初仇恨过蔡老黑。蔡老黑夫妻关系一直恶劣,是不会长久的,他爱着菊娃,菊娃也待他好……可是,可是,子路想到这里,心里又憋上了一股气来,说不清是恨起了蔡老黑还是菊娃,烦躁得不能入眠。
    第九章
  翌日,镇街上逢集。县西南一溜儿三个镇,高老庄东十里地的铁笼镇是一四七日的集,南十五里地的过风楼是二五八日的集,三个镇的集是轮流的,三六九日就是高老庄的集。
  娘叫来了晨堂和庆来,商量过三周年的事,又要子路去请南驴伯,子路说:“病成那个样儿了,咋能劳动他?”娘说:“老一辈的也只有你南驴伯,总得有个主事的人呀!这样吧,你去请请顺善,他是村支书,人又精明,谁家红白事都请他的。”晨堂庆来也说:“请顺善对着哩,我们只会具体事儿出力,全盘掌握还得顺善。你还没去他那儿坐坐?”子路说:“我想过几天的。”庆来说:“早应该去的好!现在苏红蔡老黑红火,但顺善势坐得大,苏红蔡老黑也常请他去吃酒哩!”子路装了烟,怀里又揣了一瓶酒就去了顺善家。
  顺善家在坡坎下的涝池边,南北向的两院房子,前边是他的叔迷胡的,后边的就是他家,原本到他家是从迷胡叔门前走的,两家几年来闹别扭,臭得不如了旁人世人,顺善就从西边院墙开了一门。子路刚到涝池边,迷胡叔双手背在后腰,手里还握着一块石头走过来,喊:“子路,子路,你见着百发啦?”子路说:“百发哥也回来啦?”百发是迷胡叔的儿子,在县上工作,妻子儿女也都住在县城。迷胡叔说:“百发领兵回来了,要捉顺善的!”子路吃了一惊,迷胡叔就指着稷甲岭,说:“你瞧,百发领了那么多兵!”子路往稷甲岭看去,岭梁上是长满了树,树衬在天空,似乎是一队人马从岭梁上往下走,就笑了,说:“迷胡叔是诗人哩!”迷胡叔说:“死人?我才不死哩!你爹在世的时候,你爹还关心我,说我要死了他给我棺材呀,可我没死,他却早早死了!我不死,他顺善不死我才不死,除非他顺善把我捏死,用镢头脑把我砸死!”子路觉得他说话不对,说:“你和顺善又闹别扭了?”迷胡叔说:“他两口偷我哩,把我房上的瓦都揭了,麦都偷完了,我出门拿了石头,就防着他哪一天要灭绝了我!”子路给他散了烟,他只夹在耳朵后,一颠一颠去了。子路瞧他走远,才走到那新开的院门口,院里的狗汪汪汪叫起来。↙本↙作↙品↙由↙↙網↙提↙供↙下↙載↙與↙在↙線↙閱↙讀↙
  顺善在屋里正和一个人喝酒,子路认不得那人,和顺善热乎着说寒暄话,就掏出了酒瓶,放在桌子上。顺善说:“你这是什么意思,给我拿东西?王厂长,你瞧瞧我这级别,咱喝的都是教授送来的酒!”子路立即猜出这位如戏台上白面小生一般的人就是地板厂的厂长了,他伸出手来,说:“你好!”厂长立即也说:“一提教授,你就该是高子路吧!我叫王文龙。幸会,幸会!”顺善说:“真是幸会,两个大人物幸会了嘛!今天是什么日子?高老庄应该纪念这一天哩!”王文龙递上了名片,子路说:“王厂长,这高老庄的劳力差不多都是你的雇员楼!”王文龙说:“都是地方支持,这不,我就来向顺善请主意来了!”顺善说:“子路,王厂长长得白面书生似的,可办事大气得很,你恐怕也难以想象,他要把高老庄整个儿承包了,全镇的人都要成为工厂的一员,而高老庄的土地又都算工厂的地盘,地板厂将要发展成一个大的公司,那咱这儿的人就有好日子过了!”王文龙说:“这仅仅是个设想,惭愧,惭愧,目前工厂还没有这么大实力的。”顺善说:“没问题,厂长!人有多大的胆地就有多大的产呣!我是支持你的!”子路在心里盘算:高老庄的土地都算工厂的地盘,高老庄的人都是工厂的工人,那么工厂就可以任意占用这里的土地和地上地下的资源了?如果工厂办得好,高老庄的人是能富裕的,可十年八年,以后更长的时间,高老庄还会有些什么呢?顺善在问:“子路,你说王厂长厉害不厉害?有人说王厂长是日本鬼子,日本鬼子侵略高老庄了,嗨,就是要侵略哩,东南沿海现在为什么发展快,就是当年日本人侵略过,英国法国人侵略过,人经见得多了,思想就活嘛!”子路说:“厂长,你来找我顺善哥是找对了,他就是脑子活,高老庄著名的智多星哩!”顺善的媳妇水兰从厨房里炒了一盘蕨菜烩腊肉,一盘油炸的虾蟆,端进堂屋说:“子路你回来啦,瞧你把你哥夸的,别人不夸自家夸,荞麦地里刺碟花!他有本事,咋不到城里去当了教授,不去办工厂,倒窝在山里戳牛勾子!”子路说:“咦,你油炸了虾蟆,你看看,高老庄水泉里一直有这虾蟆,世世代代没人吃的,倒是你们家敢吃哩!”水兰说:“没想到这玩意儿油炸了好吃哩,越嚼越香!”子路说:“你是眼睛离眉毛太近了就看不见了眉毛,顺善哥要是个不行的,你也不会嫁他!现在是王厂长来请教他了,当教授的也得求他了!”
  水兰说:“求他?他能干了个屁,连他叔也整日拿了石头要打他哩!”子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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