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作者:施耐庵_第6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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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死却是要活?”主管慌道:“都头在上,小人又不曾伤犯了
都……”武松道:“你要死,休说西门庆去向!你若要活,实对我说西门庆
在那里!”主管道:“却才和……和一个相识……去……去狮子桥下大酒楼上
吃……”武松听了,转身便走。那主管惊得半晌移脚不动,自去了。
且说武松迳奔到狮子桥下酒楼前,便问酒保道:“西门庆大郎和甚人吃
酒?”酒保道:“和一个一般的财主在楼上街边阁儿里吃酒。”武松一直撞到
楼上,去阁子前张时,窗眼里见西门庆坐着主位,对面一个坐着客席,两个
唱的粉头坐在两边。武松把那被包打开一抖,那颗人头血淋淋的滚出来。武
松左手提了人头,右手拔出尖刀,挑开帘子,钻将入来,把那妇人头望西门
庆脸上掼将来。西门庆认得是武松,吃了一惊,叫声“哎呀!”便跳起在凳
子上去,一只脚跨上窗槛,要寻走路,见下面是街,跳不下去,心里正慌。
说时迟,那时快;武松却用手略按一按,托地已跳在桌子上,把些盏
儿碟儿都踢下来。
两个唱的行院惊得走不动。那个财主官人慌了脚手,也倒了。西门庆
见来得凶,便把手虚指一指,早飞起右脚来。武松只顾奔入去,见他脚起,
略闪一闪,恰好那一脚正踢中武松右手,那口刀踢将起来,直落下街心里去
了。
西门庆见踢去了刀,心里便不怕他,右手虚照一照,左手一拳,照着
武松心窝里打来;却被武松略躲个过,就势里从胁下钻入来,左手带住头,
连肩胛只一提,右手早□【音“昨”,字形左“提手”右“卒”,揪之意】住
西门庆左脚,叫声“下去”,那西门庆,一者冤魂缠定,二乃天理难容,三
来怎当武松神力,只见头在下,脚在上,倒撞落在街心里去了,跌得个“发
昏章第十一”!街上两边人都吃了一惊。
武松伸手下凳子边提了淫妇的头,也钻出窗子外,涌身望下只一跳,
跳在当街上;先抢了那口刀在手里,看这西门庆已跌得半死,直挺挺在地下,
只把眼来动。武松按住,只一刀,割下西门庆的头来;把两颗头相结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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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在手里;把着那口刀,一直奔回紫石街来;叫土兵开了门,将两颗人头供
养在灵前;把那碗冷酒浇奠了,有洒泪道:“哥哥灵魂不远,早升天界!兄
弟与你报仇,杀了奸夫和淫妇,今日就行烧化。”便叫土兵楼上请高邻下来,
把那婆子押在前面。
武松拿着刀,提了两颗人头,再对四家邻舍道:“我又有一句话,对你
们高邻说,须去不得!”那四家邻舍叉手拱立,尽道:“都头但说,我众人一
听尊命。”武松说出这几句话来,有分教景阳冈好汉,屈做囚徒;阳谷县都
头,变作行者。毕竟武松说出甚话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六回母夜叉孟州道卖人肉武都头十字坡遇张青

话说当下武松对四家邻舍道:“小人因与哥哥报仇雪恨,犯罪正当其
理,虽死而不怨;却才甚是惊吓了高邻。小人此一去,存亡未保,死活不知。
我哥哥灵床子就今烧化了。家中但有些一应物件,望烦四位高邻与小人变卖
些钱来,作随衙用度之资,听候使用。今去县里首告,休要管小人罪犯轻重,
只替小人从实证一证。”随即取灵牌和纸钱烧化了;楼上有两个箱笼,取下
来,打开看了,付与四邻收贮变卖;却押那婆子,提了两颗人头,迳投县里
来。
此时哄动了一个阳谷县,街上看的人不计其数。知县听得人来报了,
先自骇然,随即升厅。武松押那王婆在厅前跪下,行凶刀子和两颗人头放在
阶下。武松跪在左边,婆子跪在中间,四家邻舍跪在右边。武松怀中取出胡
正卿写的口词,从头至尾告说一遍。知县叫那令史先问了王婆口词,一般供
说,四家邻舍指证明白;又唤过何九叔、郓哥,都取了明白供状,唤当该仵
作行人,委吏一员,把这一干人押到紫石街简验了妇人身尸,狮子桥下酒楼
前简验了西门庆身尸,明白填写尸单格目,回到县里,呈堂立案。知县叫取
长枷且把武松同这婆子枷了,收在监内;一干平人寄监在门房里。
且说县官念武松是个义气烈汉,又想他上京去了这一遭,一心要周全
他;又寻思他的好处,便唤该吏商议道:“念武松那厮是个有义的汉子,把
这人们招状从新做过,改作 ‘武松因祭献亡兄武大,有嫂不容祭祀,因而相
争,妇人将灵床推倒;救护亡兄神主,与嫂斗殴,一时杀死。次後西门庆因
与本妇通奸,前来强护,因而斗殴;互相不伏,扭打至狮子桥边,以致斗杀
身死。’”读款状与武松听了,写一道申解公文,将这一干人犯解本管东平府
申请发落。
这阳谷县虽是个小县分,倒有仗义的人:有那上户之家都资助武松银
两;也有送酒食钱米与武松的。武松到下处将行李寄顿土兵收了;将了十二
三两银子与了郓哥的老爹。武松管下的土兵大半相送酒肉不迭。
当下县吏领了公文,抱着文卷并何九叔的银子、骨殖、招词、刀仗,
带了一干人犯,上路望东平府来。众人到得府前,看的人哄动了衙门口。
且说府尹陈文昭听得报来,随即升厅。那陈府尹是个聪察的官,已知
这件事了;便叫押过这一干人犯,就当厅先把阳谷县申文看了;又把各人供
状招款看过,将这一干人一一审录一遍;把赃物并行凶刀仗封了,发与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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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领上库;将武松的长枷换了一面轻罪枷枷了,下在牢里;把这婆子换一面
重囚枷钉了,禁在提事司监死囚牢里收了;唤过县吏领了回文,发落何九叔、
郓哥、四家邻舍:“这六人且带回县去,宁家听候。本主西门庆妻子留在本
府羁管听候。等朝廷明降,方始细断。”那何九叔、郓哥、四家邻舍,县吏
领了,自回本县去了。武松下在牢里,自有几个土兵送饭。
且说陈府尹哀怜武松是个仗义的烈汉,时常差人看觑他;因此节级牢
子都不要他一文钱,倒把酒食与他吃。陈府尹把这招稿卷宗都改得轻了,申
去省院详审议罪;却使心腹人赍了一封紧要密书星夜投京师来替他干办。那
刑部官有和陈文昭好的,把这件事直禀过了省院官,议下罪犯:“据王婆生
情造意,哄诱通奸,唆使本妇下药毒死亲夫;又令本妇赶逐武松不容祭祀亲
兄,以致杀死人命,唆令男女故失人伦,拟合凌迟处死。据武松虽系报兄之
仇,斗杀西门庆奸夫人命,亦则自首,难以释免,脊仗四十,刺配二千里外。
奸夫淫妇虽该重罪,已死勿论。其馀一干人犯释放宁家。文书到日,即便施 *本*作*品*由**網*友*整*理*上*傳*
行。”东平府尹陈文昭看了来文,随即行移,拘到何九叔、郓哥并四家邻舍
和西门庆妻小,一干人等都到厅前听断。牢中取出武松,读了朝廷明降,开
了长枷,脊仗四十——上下公人都看觑他,止有五七下着肉。——取一面七
斤半铁叶团头护身枷,钉了,脸上免不得刺了两行“金印”,迭配孟州牢城。
其馀一干众人,省谕发落,各放宁家。大牢里取出王婆,当厅听命。读了朝
廷明降,写了犯由牌,画了伏状,便把这婆子推上木驴,四道长钉,三条绑
索,东平府尹判了一个字:“剐!”上坐,下抬;破鼓响,碎锣鸣;犯由前引,
混棍後催;两把尖刀举,一朵纸花摇;带去东平府市心里吃了一剐。
话里只说武松带上行枷,看剐了王婆,有那原旧的上邻姚二郎将变卖
家私什物的银两交付与武松收受,作别自回去了,当厅押了文帖,着两个防
送公人领了,解赴孟州交割。府尹发落已了。
只说武松与两个防送公人上路,有那原跟的土兵付与了行李,亦回本
县去了。武松自和两个公人离了东平府,迤逦取路投孟州来。那两个公人知
道武松是个好汉,一路只是小心伏侍他,不敢轻慢他些个。武松见他两个小
心,也不和他计较;包裹里有的是金银,但过村坊铺店,便买酒买肉和他两
个公人吃。
话休絮繁。武松自从三月初头杀了人,坐了两个月监房,如今来到孟
州路上,正是六月前後,炎炎火日当天,烁石流金之际,只得赶早凉而行。
约莫也行了二十馀日,来到一条大路,三个人已到岭上,却是巳牌时分。武
松道:“你们且休坐了,赶下岭去,寻些酒肉吃。”两个公人道:“也说得是。”
三个人奔过岭来,只一望时,见远远地土坡下约有数间草房,傍着溪边柳树
上挑出个酒帘儿。武松见了,指道:“那里不有个酒店!”三个人奔下岭来,
山冈边见个樵夫挑一担柴过去。武松叫道:“汉子,借问这里叫做甚么去
处?”樵夫道:“这岭是孟州道。岭前面大树林边便是有名的十字坡。”武松
问了,自和两个公人一直奔到十字坡边看时,为头一株大树,四五个人抱不
交,上面都是枯藤缠着。看看抹过大树边,早望见一个酒店,门前窗槛边坐
着一个妇人:露出绿纱衫儿来,头上黄烘烘的插着一头钗环,鬓边插着些野
花。见武松同两个公人来到门前,那妇人便走起身来迎接,——下面系一条
鲜红生绢裙,搽一脸胭脂铅粉,敞开胸脯,露出桃红纱主腰,上面一色金纽。
——说道:“客官,歇脚了去。本家有好酒、好肉。要点心时,好大馒头!”
两个公人和武松入到里面,一副柏木桌凳座头上,两个公人倚了棍棒,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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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缠袋,上下肩坐了。武松先把脊背上包裹解下来放在桌子上,解了腰间搭
膊,脱下布衫。两个公人道:“这里又没人看见,我们担些利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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