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作者:南宫博_第4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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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职业情人的姿态,但张易之,却是在不知不觉中流露出来的,从今天开始,从女皇帝无意之间所透露的一句话:“假定是男人做皇帝,另外一个男子调戏嫔妃该当何罪呢?”他明白了自己的身分,女皇帝的男嫔妃,虽然没有实际的名目,但这是职业的无可讳言了。
  夜深了,很闷热——夜的天空浓云密布,有闪电,隐隐地有雷声。但没有降雨,闪电、郁雷,将凉风驱走了,女皇帝在溽暑中处理着事务,她的臂肘搁在桌上,不久,汗水就沾湿了桌面。
  距她身后三尺之处,放了一只冰盘——那是从地窖中掘出的隔年冰块。洛阳宫中,有五个藏冰的地窖,是隋朝的末代皇帝杨广建造的,由于武曌怕热,在近年,又加造了三个地窖。藏冰地窖不是容易的工程!窖,离开地面有三十多尺,一窖中,分成数十个单位,每一单位都有严密的封闭。窖道是倾斜和弯曲的,而且有重门叠户,凡此都为着隔绝地面的热气侵入。
  每年寒冬,内苑的池沼中结冰到一尺多厚时,专责的内侍就请宫闱令调派神策军兵士与内侍合作,敲碎了冰,用蒲包盛装着,再用小车采送入冰窖保存,做为次年夏日之用。倘若保存上稍有疏忽,那么,窖中的冰,就会融化。
  女皇帝消耗藏冰的数量是惊人的,每当闷热的时候,她就会吩咐备一只冰盘在自己的身边,同时,命侍女拿蒲扇扇着冰,使之散泄冷气,大热天,她的冰盘以及用冰冻食物,会消耗一千数百斤冰块。
  现在,虽有冰盘在身边,仍然不能驱逐闷热。
  臂肘间的汗水,黏黏地,使她不舒服,因而心烦着,于是,她离开了文件,移身到冰盘边,命侍女将扇子对着自己扇着。
  闪电,雷声——
  “可能会下雨——”侍候在侧的一名宫中管文书的女官说。
  这女官就是婉儿训练出来的四名助手之一,女皇帝平时和她们也相当接近。
  这时,她看了那说话的一眼,但并不回答。过去,夜间陪伴她工作和在公余说笑的,总是婉儿;今夜,少掉了婉儿,使她有些失措,好像,特别地不习惯。
  烦躁,使她不能继续工作下去,于是,她将那名女官遣走,独自走出屋外。
  阶前,草丛中,蟋蟀孜孜不倦地叫着。
  炎热,是小虫生命中的昌盛季,她倾听着……
  又是光亮的闪电,雷鸣。
  她想到和婉儿在一起时讲过的,关于雷雨与虫豸的生长的话,现在,她对婉儿的愤懑之心完全消失了,现在,她觉得身边少掉了婉儿与少掉了一个张易之同样寂寞,于是,她想到赦免,在内心自我地解释着:“我不过惩戒她一次罢了,这种事,儆其之后就够了。”
  又是闪电和雷鸣,大雨倾盆似地降了下来。
  “召婉儿回来——”她终于发出了赦免的命令,接着,她回进屋内,再坐在冰盘的旁边。
  雷雨驱逐了暑气,盘中的冰块溶化展缓了。
  女皇帝打着呵欠,拉过披巾,覆在身上……
  于是,宫闱局内侍将婉儿送来了。
  “陛下——”婉儿看到女皇帝,跪下来叩头,呜咽着哭了。
  武曌有苍茫之感,也有些微的窘迫。
  “陛下,我发了一次狂!”婉儿在哭泣中叫出。
  “没有事了。”女皇帝任由她跪着哭泣,温和地将内侍遣走,然后再说,“婉儿,起来吧!”
  “陛下的恩典。”她又叩了头,再徐徐地起身,揩拭泪水,“我不自知会如此……”
  

《武则天》第十三卷(7)
“婉儿,在当时,我不能容忍。”女皇帝感慨地说,“婉儿,你知道我从来没有单独地得过,我的男人们,都别有女子,我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我不甘心的,我想要使张易之只属于我一人。”
  “陛下,我永不会再犯了。”婉儿像发誓地说。她充满了内疚以及遗憾。
  武曌低喟着,看了婉儿额际一眼——有半张膏药贴着。这使女皇帝回想到日间用金钗狠命一戳。
  “婉儿,额上伤得怎样?”
  “我不知道,他们替我止血的。”婉儿赧然低头,“陛下,当一个人发狂的时候,连痛都不知道了。”
  “你知道自己发狂,”女皇帝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唉,我以为你会狂下去,不再会好的了,你将张易之抓伤,你简直会把张易之咬死。”
  “陛下的仁慈。”婉儿又淌下眼泪。
  豪雨不断,雷声震动着殿宇……
  宫廷中,一幕因情[yù]的刺激而引起的风暴,迅速地过去了。但是,这一场风暴却深广和久远地留存于人心,对张易之与婉儿,这是具有教育意义的,他们经历了这一次之后,检点着,小心着陪伴女皇帝。
  在婉儿的面孔上,永远地留下了记号,女皇的金钗戳破了她额角的皮肉,有一个半月形的疤痕。
  她时时摩挲这个疤痕……
  武
  则
  天武
  则
  天
  

《武则天》第十四卷(1)
大像神宫中连续着举行狂欢晚会。
  女皇帝接连着三夜到神宫中享受逸乐。
  她有两名男子服侍,她称这两男为蛾皇、女英——那是神话时代的大舜二妃,女皇帝自比大舜,称薛怀义为蛾皇,张易之为女英。
  显然地,女皇帝多爱一些“女英”,那位“蛾皇”在失意中,他后悔将张易之举荐给女皇。
  在大像神宫中,婉儿是可以自由选择一个男子的,但是与张易之的事情之后,她已经寒心了,面孔上的疤痕使她意兴索然。当神宫中极乐无边的时候,她静静地在白马寺后进的书房中,有时是读书,有时是写作。
  三天,她心如寒灰。薛怀义会乘着空暇的时间来访她,可是,婉儿庄严地拒绝与之相亲,甚至连薛怀义推荐一个男子,她也拒绝——张易之,曾经由薛怀义推荐给她。那是美丽的往事。可是,她凛惧于另外一项可怕的故事,因此,不愿再去招惹。
  第三夜,子正,大像神宫的钧天大乐正开始。
  婉儿在后进看着外地的奏章,一名内侍进来报告:
  “皇上回宫了。”
  婉儿看了铜壶滴漏一眼,不解女皇何以如此早就回去,但她是扈从,一得讯息,立刻进入地道,迎着女皇。
  女皇乘着小车,由薛怀义与张易之两人推车。婉儿让小车行过,就跟在后面走——但在一瞥之间,她看出了女皇帝的面容森肃,这使她暗惊,大事故发生的朕兆啊。
  走出地道的时候,女皇帝打了一个呵欠,喃喃地说:
  “很倦。”说着,她将双手交给左右两男子,由他们搀了下车,由他们搀扶着走入明堂,再转乘步辇回向西内,在上了步辇之后,她转向薛怀义说:“你回去料理吧,不要太狂哪——还有,我不许你自己也去胡揽。”
  “陛下,我不会的,我的所为,只是娱乐陛下。”
  “哼!”她冷笑了一声,“怀义,不用瞒我,你在外面的行为,我全知道的,自己小心些啊!”
  “陛下,那是过去的了——现在,我绝无……”
  “回去吧——”她又打了一个呵欠。
  “我在此地望着陛下。”薛怀义看了张易之一眼。
  武曌从他这一顾视中,发现了妒与羡。于是,她满意地一笑。
  于是,宫车向西内——
  女皇帝真的在疲倦中,她回到长生殿,让张易之去沐浴,独自斜靠在榻上,合眼养神,一面喃喃地说:
  “婉儿,你到廊下去看看——”
  这是突如其来的命令,她茫然,无法猜到看什么,女皇也发觉了,悠然一笑。░░網░文░檔░下░載░與░在░線░閱░讀░
  “不必去看了,你替我捶捶腿。”她稍顿,又说:“白马寺,神宫,今夜完了——”
  “陛下!”婉儿惊异地叫了一声。
  “必须毁灭它,它存在,对我不利。”女皇像自语,“白马寺,像一只污水缸!”
  就在这时,明堂的内侍赶来报告:“白马寺失火。”
  女皇很安详,漫应了一声,挥手命内侍退去。
  现在,婉儿明白了,女皇帝最初要自己到廊下去,必是看望火光。而毁灭白马寺,又必是女皇帝所预谋的行为,但是,她在事前却一无所知。
  “怀义的所作所为使我失望。”女皇惆怅地说,“他太猖狂了,完全顾不到我处的地位。”
  这些话,不是婉儿所能置喙的,她默默地听着——
  就在这时,一个隐隐的爆炸声,使宫殿起了轻微的震动,同时,她们也听到外面的人声。
  “陛下,看来火势猛烈——”
  “我想是的吧,你出去看看。”
  婉儿到了廊下,看到半边天宇都映红了。于是,她想到了薛怀义,体味女皇帝的口气,是要把薛怀义也葬身在火窟内的,这一念使她抖颤。她想:女皇帝太无情,薛怀义即使犯了错误,也可以纠正的啊,为何要使之死呢?
  明堂内侍接二连三地来奏报火讯,不久,连明堂也着火了,宫中,警钟响起。
  女皇帝仍然很安详,她让婉儿替自己捶腿,一面喃喃地说:
  “我不能不保护自己,我之有今天,挨过几十年的辛苦啊,我不能让人毁掉我的!”她低吁,“婉儿,你会设想我的心肠狠毒,其实,我又何尝愿意如此呢?婉儿,建造是艰难的,毁灭却很快——就像白马寺和明堂吧,建筑的时间,多么长久,现在,一把火,不到一个时辰,这一切都会化为灰烬。”
  女皇帝的话是含有哲理的,婉儿一向敬仰着她那冷酷深入的理论基础,但在此时,她却不以为然:白马寺的种种,是她所纵容的啊,而最后,却要情人担当起全部的责任。
  火势蔓延着,明堂的内侍又赶来报告……火势无法控制,明堂亦将不免。
  女皇帝仍然很冷静,等报讯的内侍走后,她才徐徐地起来,走到廊下,看弥天的大火。
  这时候,掖庭与宫闱局的宫员都已来到了,他们向女皇帝陈述和请示。
  “戒备着,如果大火不蔓延到内廷,不必理睬。”她平静地说,“白马寺如何起火的?”
  “陛下,据报,在一声巨响之后,就起了大火。”宫闱局丞躬身说。
  武曌凝看着火势,已逐渐向明堂那一边移动,于是,她吩咐宫廷的官员到明堂那边去处理事务——此刻,她不愿有人在自己的身边。
  

《武则天》第十四卷(2)
婉儿于迷茫中看着在夜空中升腾的火舌,当官员们走尽之后,她胆怯地挨近女皇,低问:
  “陛下,想来,大和尚不会罹难吧?”
  武曌漫应了一声。在她的本意,是要将薛怀义也烧死在内的,但是,由于怀义相送了一程,发展可能不同。因此,她也无法断定怀义的存殁。
  在大火中,他们在廊下向女皇帝密报了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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