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牵强地笑了笑,就着她终止了此次对话。
“张金……晚安。”背后传来犹豫的声音,张金这才意识到自己忘说例行的晚安了。于是她转回去,俯身揉了揉那蓬拱起来的头发,温柔地说:“晚安然然。七夕快乐,记得要梦到你的帅哥。”
作者有话要说:
七夕乞巧女儿节,就让她俩说会儿话吧。可怜的没节目的俩人,只好窝家里浪费节日了。
以及我为什么要神经兮兮地对手进行一大段描写呢?嗯,这个问题,希望到后面我还能记得到。
再以及开始进入五月天歌词乱入时间,虽然还在犹豫到底引用多少歌词才比较合适。
最后以及我也想学古琴。
第14章 天朝上国
八月八号,奥运会如期开幕。
张金的老板恩赐了个不必加班的周五,让她得以观看这场家门口的盛会。晚饭过后,两人依旧各守着一台电脑,在两个屋里瞎忙活着等待开幕。张金觉得这样未免太无趣了,于是招呼着张礼然过去一起看。张礼然见她执意,只得推着电脑椅跟着她进了卧室。
卧室本就不大,双人床与书桌间的间隔宽度放张靠背椅就占了一半。电脑椅一进来,更是显得挤挤挨挨的。张金想了一下,止住张礼然说:“算了,别拿进来了。咱们还是上床铺看吧。”说着,她便把笔记本电脑搬到床尾,屏幕对着床头板地摆好,又指着离书桌较远的那一侧招呼道:“然然,你先上去坐着。我弄下这堆线。”虽然是笔记本,但平常这电脑都搁在原处摆着,这会儿一挪窝才发现地上的电源线、网线都混成了一团。
张礼然刚把电脑椅推回客厅,听到这话在门边站住了,局促地说:“这不好吧。而且我都还没洗澡的。”在这家伙的观念里,不洗刷干净了是绝不可以上床的。张金正忙着弄那堆线,随口接道:“你就坐呗。”张礼然又杵在原地寻思了老半天,终于忸忸怩怩地在床边坐下,愣愣地看着张金蹲着的侧影。
张金理清那堆乱麻,踢掉拖鞋便上了床。见张礼然还傻坐在床边,她摇摇头,爬过去拉了一把,那家伙才有所动作。张金把枕头垫在背后,倚着床头板舒舒服服地躺下来。一转头,张礼然依然是那万年不变的“标准坐姿”:曲膝跪坐在脚后跟上,双手自然地搭着大腿,背还挺得直直的。张金看着都觉得累,于是拽了拽她的胳膊:“然然,躺着吧。这样多舒服啊。”张礼然抿了抿嘴,没有说话,却也没有动作。
其实她也的确累。不过不是因为坐姿。她一贯是正坐,坐上半天都没问题,可如今是在张金的床上。张礼然尽管曾在那麻将席上躺过,可还是觉得不大自在:她就是这么个别扭的人。
屏幕里已经开始有了动静。漆黑背景上,一道金黄色如疾行的蛇般乱窜。那是鸟巢边檐的一圈焰火被点燃了。“哔哔啵啵”的烧灼声盖住了电脑前的这点小插曲。张礼然被画面吸引过去了。张金却还保持着刚才说话的姿势,目光落在旁边这奇怪家伙的身上。如果是从前,她一定会认为这人真装,刻意摆出一副与众不同的样子。然而发现这家伙自发如此之后,她又觉得那些异于常人的怪癖反而挺可爱的。
这个小外星人、小机器人。张金想着,嘴角浮起一抹浅笑来。这时她手机突然响了。张金连忙翻身下床,从书桌上拿了来,顺手又关了灯。屋子里霎时变得幽暗,只剩下两处泛着微微荧光:一处是电脑屏幕,另一处便是她手中的手机。张礼然没想到她会关灯,一时间慌了神,眼神惊惧而警惕地飘向那肇事者,然而黑暗中不大看得清人,只能隐约辨认出个瘦高的身形。床铺一震,是张金爬上来了。她一面按原先姿势重新躺下,一面跟电话那头说:“吾勒望……吾弗是孤身啊,然然勒吾傍……电脑唻,网上可望到……阿爸再会。①”结束通话后,张金把手机搁到枕边,又瞅着正襟危坐的张礼然说:“这下是不是看着有感觉多了?”的确如她所说。没了顶灯的光干扰,观看效果立刻大有改观。
与此同时,屏幕中的鸟巢也是一片漆黑,只有此起彼伏的荧光棒闪着各种颜色的光。场地中央模模糊糊可以看到两个矩阵。正想着,矩阵中有光亮呈扇形扩张和消失,像常见的电子显示屏。随后又是如随机数般胡乱跳跃的光点。隔了一会,光亮彻底暗了下来,声音似乎也小了许多。所有人都在翘首等待。张金瞟了一眼手机,见已经是20:29分了。这时,漆黑一片的矩阵中出现了个银色的“60”,一分钟倒计时。张礼然低低“呀”了一声,忽而觉得激动万分。她扭头对张金说:“要开始了呢。”阿拉伯数字渐渐地变小,两个矩阵上闪动的图案如镜像对称一般逐一展现。时间过得很快,突然间上下两个矩阵分别用汉字和阿拉伯数字显示着“十”和“10”。看到那个汉字,现场观众顿时激动起来。欢呼声、尖啸声、数秒声等夹杂在一起,几乎要冲破屏幕逃逸出来。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现场的人越来越激动,整个场馆里汇集着整齐而浩大的数秒。越到后面,那声音越响亮,其中蕴含的感情也越充沛。声音同感情在最后的“一”时达到了顶峰。现场的人如此,场外的观众也是如此。张礼然连呼吸都变了节奏,为了平抑胸腔里的激动,她索性屏着气,又紧紧绞着手指。然而,鸟巢边缘窜出射往各个方向的烟火,流泻下来的袅袅烟气与点点尘烬将她的心情烘托得更为激荡。
那些演员面前的东西,两人谁也没认出是什么。张金琢磨道:“是桌子?”张礼然则觉得猛看之下像下围棋的案几,细看又猜是有盖的方鼎或方鉴。然而这几样东西都不大可能用来击打,所以估计是某种奥运专用光学器械,林宣赜大概能晓得是啥。这时演员们开始敲击那个怪东西表面,发出阵阵沉闷的声响。两人都明白过来:是击鼓啊。谁知下一秒解说员便说,这些演员正用击缶的方式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张金还没想到那个“缶”字怎么写,是什么东西,就听到张礼然吃惊地说:“这是缶?他们怎么能击缶?”张金觉得这话很奇怪:“怎么?不能击缶?”张礼然似乎没听见张金的话,自顾自地说:“击缶?”在她的印象里,缶长得完全不是这样。而且击缶也不是什么好事,庄子鼓盆是为了凭吊亡妻子,秦王击缶是因为轻慢赵王在先而被蔺相如以死相逼才勉强为之。总而言之,它基本都不做乐器用的,而就算是作为乐器也根本不能登大雅之堂。
“那有哪些能登大雅之堂?你的古琴?”张金瞧着电脑上那银的衣衫和黄的缶,觉得挺赏心悦目的。演员们整齐划一的动作奏出不卑不亢的声响,足够庄重足够大气的了。在张金看来完全没有任何不妥。然而,张礼然点点头接道:“古琴也算。比较多的还是编钟、编磬。”《楚辞》中还有“黄钟毁弃,瓦缶雷鸣”一句。如今这一乱用,真真正正是礼崩乐坏。┆┆
张金一听到诗词就心道不妙。她晓得那家伙一旦较真便绝对可以称得上灾难,于是连忙岔开话题:“也许导演还有其他方面的考虑呢。我们先看吧。这场景挺好看的。”见张礼然脸色有些不悦,她又补充道:“然然你懂的比他们多多了,待会儿帮我解说解说?”
“嗯。”张礼然敷衍地应了声,眉头依然纠结着。她倒不是因为张金打岔而不快,而是因为忍受不了这样的错谬。对于完美主义者来说,见着错谬却不能改正那简直比万蚁噬心还难受一百倍。幸好这时击缶表演已经告一段落,别出心裁的焰火设计分散掉了她的心神。一个个脚印升起在灯火璀璨的夜空中,并沿着皇城中轴线向鸟巢临近。张金直呼妙哉妙哉,并夸张地连连大呼小叫。
见到那个唱《歌唱祖国》的小女孩,张金更是来神,一个劲地夸她漂亮,说真想抱回家来。那个小小的人儿一袭红裙地站在红舞台上,裙摆及头上两条马尾都随着吟唱轻轻晃动。张礼然略带不满地瞟了张金一眼,心想:真是聒噪!吵得人听都听不清。这首歌本是大大小小的场合都放过多次的,慢半拍处理之后少了原先的壮怀激烈,却多了些深沉的热爱。再加上又是由稚嫩懵懂的童声唱出,更平添了些许蓄势待发的力量。于是,当张金扭头打算跟张礼然花痴下国旗护卫队的帅哥们时,后者眼角颊上已是盈盈一片水光。
“女士们先生们,请起立。升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旗,奏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
张金认为那声“请起立”是对现场观众而言的,便依然歪在床上。哪知席梦思的弹簧一响,身边的张礼然即刻从跪坐变成了跪姿,紧接着又起身站在床上。张金目瞪口呆地仰望着她,只见那人也诧异地垂首望过来,似乎纳闷自己为什么还躺着。
“哆咪索索拉索”的前奏响起。军乐队的演奏雄壮激昂,有力地向世界展示着这个民族浴血奋战重振山河的历程。“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张礼然没再看她,倒是盯着屏幕上冉冉上升的五星红旗唱了起来。被那声“起来”一激,张金只好随之站起又随之唱了国歌。她突然想起她第二个男朋友。他是她们初中的升旗手,每个礼拜一早晨都穿着校服,戴着白手套,庄严无比地在全校师生面前将国旗升上高空。可是在人后,他总是吊儿郎当的,根本不把升旗当回正经事。反观身边热泪盈眶的张礼然,真是高下立别。或许是被传染了,张金觉得自己眼睛也有点湿了。
国歌结束,张礼然重新坐下来。张金也跟着坐下。她忽然觉得,这种历数古代文明的时候,重温一下老祖宗们几千年前的正统坐姿也是不错的。于是,她便屈膝触地,学了张礼然跪坐于席上。
卷轴缓缓向两边打开,不知从何处传出的琴音空灵窈眇。很快,镜头就给出了其来源。奏琴的中年人白袍广袖,一举一动都透着股狂劲和侠气。张金问:“这弹的是《高山流水》?”说到琴曲,她只能想起这个。俞伯牙摔琴谢知音,这故事名气太大了,几乎是人人皆知。“不是。我也没听过。不过有的地方是挺像《流水》的。”张礼然一边摇头否认一边凝神回想,随即又认真地望了张金说,“古琴的《高山》和《流水》是两首曲子。最早当然是一首,但是好久以前就被拆分了,现在连《高山》都失传了。”张金连忙点头表示受教。
接下来的似乎是孔子三千门生。他们个个头束羽冠,身着长袍,执了竹简款步入场。及地衣裳由白到灰地渐变,像一张张飘逸的水墨画。张金指着屏幕笑道:“有你那条‘烟水’的意思呢。”她忽而觉得有趣极了,张礼然身上的元素都接连得以展现,仿佛这台仪式是专为这家伙打造的一般。
虚空有男声曼声吟诵,引得底下上千门生的复述与舞蹈。场地中央的活字也呈波浪式起伏,应和着他的抑扬顿挫。张金只听出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