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又滑进水里去了,他另外那只手往后伸按住艾迪,使劲往大车高出水面的一边推。“快跳车,”他平静地说。“离开骡子远一点,不要逆水游。水流会把你安全地送到河弯去的。”
“你也来呀,”我说。弗农和瓦达曼在沿着河堤奔跑,爹和杜威·德尔站在那儿看我们,杜威·德尔手里还挎着篮子和包裹。朱厄尔在使劲让马退回来。一头骡子的脑袋在水面上露了出来,眼睛睁得大大的;它扭过头来看了我们一会儿,发出了一下几乎像是人的声音。这脑袋随着又消失了。
“往后退,朱厄尔,”卡什叫道。“往后退,朱厄尔。”下一分钟我看见他背靠在翘起来的大车上,手朝后去按住艾迪和他的工具;我看见那仰起的圆木的有枝条的一端又撞击了一下,圆木后面朱厄尔扯得马儿仰立了起来,它的脑袋扭了过来,朱厄尔用拳头捶打着马头。我跳离大车,朝下游的那边跳进水里。我又一次看见两头骡子出现在两个波峰之间。它们一头接一头地在水上翻滚,四脚朝天,直僵僵地叉开着,它们跟土地失去联系时姿势就是这样的。
35 瓦 达 曼
卡什使劲地挡可是她掉到水里去了达尔一跳跳进了水他沉了下去卡什大叫想拉住她我也大叫边跑边叫杜威·德尔又冲着我叫瓦达曼喂瓦达曼喂瓦达曼这时候弗农超过了我因为他正看见她浮了上来她又蹦了一下没进水中达尔仍然没能把她抓住
他冒出水面想看看清楚我嚷道抓住她达尔快抓住她可是他没有游回来她太沉了他得一次又一次地去抓她我又嚷道抓住她呀达尔快抓住她达尔在水里她比男人游得还要快达尔是必须要在水里摸着把她抓住的因此我知道他能把她抓住因为他摸鱼可算得上是把好手虽说两头骡子现在又挡在前面了它们现在浮了起来腿脚直僵僵的又翻滚着沉了下去现在它们背部朝天达尔不得不又试了一次因为在水里她漂流得比一个男人或一个女人都快我跑到了弗农的前面他不愿下水去帮达尔的忙他不愿和达尔一起把她抓住他知道的可是他不肯帮忙
骡子又冒出水面它们的腿脚直僵僵地冒出水面它们的直僵僵的腿脚在慢腾腾地翻滚这时候达尔又出现了于是我嚷道抓住她呀达尔抓住她把她推到堤岸边上来可是弗农不肯帮忙于是达尔在可以躲的地方尽量躲开那两头骡子他在水底下抓住了她在朝岸边游过来了游得很慢因为在水里她还使劲要往深的地方钻可是达尔很有劲儿他慢慢地游过来了于是我知道他抓住她了因为他在慢慢地游过来我冲下去跑到水里去帮忙我不想叫可是怎么也止不住因为达尔很有劲儿一点也不放松在水底下抓住她虽然她想挣脱他不让她溜掉他正在看我他不会放松的现在成了现在成了成了
这时候他从水里爬了出来。他慢腾腾地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可是他的手却没有露出水面可是他准是带着她的准是的这样我才受得了。这时地两只手露出来了他整个人露出水面了。我止不住自己的叫唤。我顾不上抑制自己。我如果做得到我是会使劲儿抑制的可是他那两只手空空的从水面出来了水从他手里流走流得空空的
“妈在哪儿,达尔?”我说。“你始终没有抓住她。你知道她是一条鱼可是你放走了她。你始终没有抓住她。达尔。达尔。达尔。”我开始沿着堤岸奔跑,看着骡子慢慢地再次浮起来然后又沉下去。
36 塔 尔
我告诉科拉达尔如何跳出大车,让卡什一个人坐在里面想法子保住棺材,后来大车翻了,快到岸边的朱厄尔又硬逼着他的马退回去,马儿倒是挺有见识的不愿回去,这时候,科拉说:“你跟别人一样,说达尔古怪,不聪明,可是他是他们当中唯一有头脑,知道该跳车的人。我知道安斯太精了,连坐都不愿坐上去。”
“他就是在车上也帮不了什么忙,”我说。“他们本来挺顺利的,差一点就过去了,要不是漂来那根圆木的话。”
“圆木,废话,”科拉说。“那是上帝的手。”
“那你怎么能说他们傻呢?”我说。“没有人能抵抗上帝的手。想抵抗都是亵渎神灵。”
“那怎么又去抵抗呢?”科拉说。“你倒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安斯并没有抵抗,”我说。“你骂他也就是为了这一点。”
“他的职责是呆在车上,”科拉说。“如果他是个男子汉,他就应该呆在车上,而不应该让他的儿子去做他自己不敢做的事。”
“那我就不明白你到底要什么了,”我说。“前一分钟你说他们要把棺材运过河去是违抗上帝的旨意,可是后一分钟你又大骂安斯说他不和儿子呆在一起。”这时候她又唱起圣诗来了,还一面在洗衣桶边上干活,唱歌的那副表情就好像她已经和人类以及他们所有的愚蠢行为划清了界线,她已经走在他们的前面,一面唱着圣诗,一面在朝天国挺进了。
大车撑持了好一阵子,水流一直在它下面积聚汹涌,把它冲离浅滩,卡什的身子越来越斜,拚命抵住棺材不让它滑下来使大车整个儿翻过来。一等大车彻底翻倒,水流自己能对付它时,圆木就漂到前面去了。它一头朝着大车绕了一圈就彻底离开它了,那做法很像一个游泳者。真像它是被派到这儿来完成一个任务的。事情一做完,它就走了。
两头骡子终于踢开羁绊漂走了,有那么一瞬间,看上去似乎卡什能把大车扳回来。他和大车好像都一点也没动,仅仅是朱厄尔在催逼他的马走回到大车跟前去。这时候小家伙跑到我前面去了,一面跑一面对着达尔大声叫嚷,而那个姑娘又想抓住他,接着我看见那对骡子缓缓地翻滚着露出水面,腿脚直僵僵地叉开,好像它们方才是在四脚朝天走着走着突然撑住不走似的,片刻之后它们又翻过身来没入水里。
大车终于翻了,于是车子、朱厄尔和马乱成了一团。还在抱住棺材的卡什忽然不见了,接着我什么也看不清了因为那匹马在乱踢乱蹬,弄得水花四溅。我还以为卡什那时已经放弃原来的打算正在泅水去抢救棺材,于是我对着朱厄尔大叫,让他回来,可是突然之间他和那匹马也沉到水里去了,我寻思他们都给冲走了呢。我知道那匹马也是给拖离了浅滩,有了那匹快淹死的发疯的马,再加上那辆大车和失去了控制的棺材,情况够呛。于是我在那里,站在没膝的水里,对着站在我后面的安斯嚷道:“现在看见你干了什么好事了吧?现在看见你干了什么好事了吧?”
马儿又站起来了。它现在正朝岸边走去,头一甩,仰得高高的,这时我看见他们中的一个在下游那边抓住了马鞍,因此我开始沿着堤岸奔跑,想找到卡什,因为他不会游泳,我对着朱厄尔大叫大嚷,问他卡什在哪儿,我的样子真像个大傻瓜,就跟堤岸下面的那个小家伙一样傻,他仍然在对着达尔大叫大嚷呢。
我往下走了几步,进到水里,这样反倒可以依靠湿泥的支撑站稳脚跟,这时我看见朱厄尔了。他半个身子浸在水里,于是我知道他总算是站在浅滩上,他正伛着身子吃力地逆着水流走,这时候我看见那根绳子了,接着我又看见浪头在他拖着的卡在浅滩底下的大车边上积聚。
这样看来攥住马的是卡什了,马儿弄得河水四溅挣扎着爬上堤岸,它又是呻[yín],又是叹气,跟一个大活人似的。我走到它跟前时它正把抓住马鞍的卡什踢开。卡什滑回到水里去时,脸朝天仰起了一下。那张脸灰溜溜的,眼睛闭着,脸上横着长长一道污泥。接着他松开手翻身跌进水里。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包靠在岸边一上一下洗涮着的旧衣服。他脸朝下躺在水里,身子一晃一晃的,看上去像是在瞅水底的什么东西。 ▓本▓作▓品▓由▓▓網▓友▓整▓理▓上▓傳▓
我们可以看见绳子切入水中,我们可以感觉到大车的重量像是在懒洋洋地撞过来,好像它是巴不得要撞过来似的,而那根切进水里的绳子硬得像根铁条。我们都可以听见它周围的水发出了咝咝声好像那是烧红的铁条。这根铁条笔直地插进水里而我们拿着的是它的一端,大车懒洋洋地冲上来退下去,就那样的推我们捅我们,仿佛它已经绕了一圈来到我们背后,懒洋洋的,好像在它一拿定主意之后便巴不得那样做似的。一头小猪漂了过来,胀鼓鼓的像只气球:那是朗·奎克养的带花斑的小猪里的一只。它撞在绳子上,好像那是一根铁条似的,它弹开来后就继续往前漂,我们看着那根绳子斜斜地切入水中。我们打量着。
37 达 尔
卡什仰卧着,脑袋下面垫着一件卷起来的外套。他双目紧闭,脸色灰白,头发被泥水粘在一起,盖在脑门上,整整齐齐,像是用刷子漆上去的。他的脸看上去稍稍下陷,眼窝骨、鼻梁和牙龈周围的地方都塌了下去,仿佛湿了水使得绷紧的皮肤松弛了;他那长在发白的牙龈上的牙齿稍稍张开,像是在冷笑。他穿着湿衣服躺在那里,瘦得像根竹竿,他呕了一摊水在他的脑袋旁边,他来不及转动脑袋时或是在转不过来的地方就会有流成一条线的黏液从嘴角上挂下来流在他的脸颊上,杜威·德尔弯下`身去用裙子边给他擦掉。
朱厄尔走过来。他手里拿着刨子。“弗农刚才找到了直角尺,”他说。他低下头来看看卡什,身上也在滴水。“他还是什么也没讲吗?”
“他还带着锯子、锤子、粉线斗和尺子,”我说。“这我是知道的。”
朱厄尔放下直角尺,爹瞧着他。“这些东西不可能漂远,”爹说。“它们都是一起漂走的。天底下还有比我更倒霉的人吗。”
朱厄尔没有看爹。“你最好还是把瓦达曼叫回来,”他说。他瞧瞧卡什。接着他转过身子走开去了。“他缓过气来了就让他说话,”他说,“好让我们知道还有什么东西没找回来。”
我们回到河边。大车已经整个儿给拖上来了,车轮底下塞进了楔子(我们大家帮着干的时候都非常小心;好像这架破破烂烂、非常熟悉、懒洋洋的大车身上还留着几分潜伏的但是仍然随时可能发作的暴力,正是这种暴力,杀死了那两匹不到一小时之前还在拉着它的骡子),不让它滑回到洪流里去。那口材深深地卧在大车的底板上,因为潮湿,那些长长的白木板没有那么刺眼了,但还是黄灿灿的,就像是透过水所看到的金子,只不过上面沾了两道长长的污泥。我们经过它,继续朝堤岸走去。
绳子的一端被紧紧地系在一棵树上。瓦达曼站在水流边上,水深及膝,稍稍前伛,正在全神贯注地看着弗农。他已经不再叫嚷了,腋窝以下全部弄湿了。弗农在绳子另一端,水深及肩,扭过头来看着瓦达曼。“还要往后退,”他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