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身段长得像只小鹌鹑一样,体态像燕雀那样轻盈!……我不明白这儿的人干吗那样欣赏高大肥胖、脸色血红的女人……我的女人比较瘦小苍白,但她比谁都讨我欢喜……这一个也很娇弱,但她身体并非更坏,她好看得像只白羊羔一样!……再说,她的神态多么温柔忠厚!能从她的眼里看到她的善良的心,即使睡着眼睛闭上时也一样!……说到聪明,应当承认,她胜过我亲爱的卡特琳,跟她在一起不会厌气……她快活、聪明、勤快、多情和风趣。我看不出还能希望找到更好的女人……”
热尔曼企图从另一个角度去考虑,继续想:“我干吗老想着这些呢?我的岳父不爱听这些话,全家人都会说我是疯子!……再说,她本人也不想要我,这可怜的孩子!……她觉得我年纪太大,刚才她对我这样说来着……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在乎还要忍受贫穷苦难,穿着寒渗的衣服,一年里有两三个月要忍饥挨饿,只要有一天能够嫁给一个自己喜欢的丈夫,就心满意足了……她呀,她是对的!我在她的地位,也会那样做的……打现在起,如果我能够顺着自己的心意办事,自己不满意的婚事就不去着手进行的话,那我要挑一个合意的姑娘……”
热尔曼越是想去分析,使自己心情平静下来,就越是做不到。他走开二十步远,消失在浓雾中;蓦地,他又走回来跪在两个睡着的孩子身边。他想再吻一吻小皮埃尔,他的一条臂膀搂着玛丽的脖子;他吻错了地方,玛丽感到有股像火一样的热气在她的嘴唇上一扫而过,她惊醒过来,惶恐不安地望着他,一点儿不明白他想干什么。
“我看不清你们,我可怜的孩子们!”热尔曼说,赶紧缩回身子,“我差点儿压在你们身上,把你们压痛了。”
小玛丽天真地信以为真,又睡着了。热尔曼走到火堆的另一头,向上帝起誓,他不再走动,直到她睡醒。他信守诺言,但心里很不自在,在相信自己都要发疯了。
将近子夜,雾终于散去,热尔曼可以透过树枝看到繁星闪烁。月亮也从蒙盖着它的雾气中挣脱而出,开始在湿漉漉的苔藓上撒下星星点点的钻石。橡树干仍然处在庄严肃穆的黑暗中,稍远一点,桦树的白色树干活像一排裹着尸布的幽灵。火光映在水塘中;青蛙习惯了火光,试着发出几下细弱胆怯的鸣声。老树虬结的枝桠布满白色的地衣,仿佛干瘦的巨大臂膀似的,伸展交叉在我们的旅行者的头顶上;这是一个美妙的地方,可是荒凉寂寞,热尔曼忍受不了,便唱起歌来,往水里扔石子,排解这可怕的孤寂烦闷。他想叫醒小玛丽;这时他看见她站起身来,看看是什么时辰,他向她提议重新上路。
“再过两小时,”他对她说,“快要天亮,天气会非常冷,尽管有火,咱们也忍受不了……现在往前赶路可以看得清了,咱们会找到一个接待我们的人家,至少能找到一个谷仓,咱们可以在屋顶下度过这一夜。”
玛丽没有别的主意,虽然她还很想睡觉,但她准备跟着热尔曼上路。
热尔曼抱起他的儿子,没有把他弄醒,并要玛丽挨着他,藏在他的披风里,因为她不愿意把自己裹着小皮埃尔的披风抽出来。
当他感到那少女这样挨紧他时,本来心情舒展和快活起来的热尔曼又开始失魂落魄了。有两三次他骤然地分开,让她一个人走。后来看到她跟不上,便又等着她,猛地把她拉到自己身边,搂得那样紧,她感到很惊讶,甚至有点恼火,但不敢说出来。
他们根本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也不知道走到哪儿去;他们在树林里又转了一圈,重新回到那片空旷的荒野面前,于是又循着原路回来,兜来转去走了很长时间,透过树枝看到了亮光。
“好了!那儿有一所房子,”热尔曼说,“人都已经起来了,因为火都生着啦。天已经不早了吗?”
但这不是一所房子:这是他们动身时压住的篝火,微风又把火吹燃了……
他们走了两小时,又回到出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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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露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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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我没辙儿了!”热尔曼跺着脚说,“咱们准是中了邪啦,非到大天亮不能从这儿出去。这地方准保有鬼作怪。”
“得了,得了,别恼火了,”玛丽说,“咱们得打定主意。生一堆更大的火,孩子裹得这样严实,不会出什么事,在露天过一夜,咱们不会死的。您把马鞍藏到哪儿啦,热尔曼?在枸骨叶冬青里边,这个冒失鬼!该去把它取出来!”
“接住孩子,抱好了,让我把他的床从荆棘丛里拉出来;我不想让你戳痛手。”
“好了,床在这儿,手戳破几个地方又不是挨了几刀。”勇敢的姑娘说。
她重新安排小皮埃尔睡下,这回他睡得那么熟,竟一点儿没觉察这一番新的旅行。热尔曼在火上放了好多柴。把周围的树林都照亮了;但小玛丽再也支持不住,虽然她一点儿没抱怨,她已经站不稳了。她脸色苍白,牙齿因为寒冷和衰弱,抖得格格作响。热尔曼搂住她,好让她暖和;焦虑不安、怜悯同情、不可抑制的温存举动,占据了他的心灵,使他的感官平静下来。他的舌头奇迹般地松动起来,一切羞涩都消失了。
“玛丽,”他对她说,“我喜欢你,而不能讨你喜欢,我觉得很不幸。如果你愿意接受我做你的丈夫的话,那么,岳父、亲戚、邻居、别人的劝告都不能阻止我献身给你。我知道你能使我的孩子们幸福,你会教他们牢记他们的母亲,我问心无愧,也就心满意足了。我一向对你有好感,现在我感到那么爱你,如果你要求我一辈子都听从你的吩咐的话,我马上可以对你发誓这样做。求求你看看我多么爱你,想法子忘掉我的年龄吧。请这样想:认为三十岁的男人已经老了是一个错误的想法。况且我只有二十八岁!一个年轻姑娘生怕嫁给一个比自己大十到十二岁的男人,就被别人说闲话,因为这不合本地的风俗;但我听说过,别的地方不把这当作一回事;相反,人们宁愿给年轻姑娘找个依靠,把她嫁给知情达理、具有百折不挠勇气的男人,而不会走入歧途的小伙子,人们以为他是个好人,他却会变成一个坏蛋。再说,岁月不一定使人年老,这要看一个人的精力和健康怎样。如果一个人被过度的劳动和贫穷,或者被放荡的行为耗尽了精力,他在二十五岁之前就变得老了。而我却不同……你没听我说话呢,玛丽。”
“不,热尔曼,我听得很仔细,”小玛丽回答,“但我在想我母亲一直对我所说的话:一个六十岁的女人,如果她的丈夫是七十岁或七十五岁,不能再干活来养活她的话,那是很可怜的。他成了个废物,而她这个岁数,也开始非常需要照顾和休息,却不得不照料他。这样下去,会终于一贫如洗。” ↓↓網↓
“父母说这种话是有道理的,我承认,玛丽,”热尔曼说,“但总之,他们是要牺牲人生最美好的青春时期,去预见老年的结局,那时一个人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怎么了结已无所谓了。而我呢,我到老年不会有饿死的危险。眼下我能够攒点儿钱,因为我同岳父母一起过活,干得多,花得少。再说,我会非常爱你,你看吧,这会防止我衰老。听人说,一个人生活幸福能保养自己,我觉得,说到爱你,我比巴斯蒂安更年轻;因为他并不爱你,他呀,他太蠢,太孩子气,不明白你多么漂亮,多么善良,生来是被人追求的,得啦,玛丽,别讨厌我了,我不是一个可恶的人:我让我的卡特琳很幸福,她临死前在上帝面前说过,我一直都使她心满意足,她吩咐我再娶一个。似乎她的精灵今儿晚上对她睡着的孩子说过话。你刚才不是听到他所说的话吗?他的眼睛望着空中某种我们看不见的东西,而他的小嘴哆嗦着!他看到的是他的妈妈,你相信好了,正是她让他说出,他想要你代替她。”
“热尔曼,”玛丽不胜惊讶而且若有所思地回答,“您说得很坦率,您的话是真心实意的。我拿得稳我爱您是会做对的,如果这不会引起您的岳父母不满的话:但是您干吗要我这样做呢?我的心没有替您说话。我很喜欢您,虽然您的年龄还没有使您变得难看,但却叫我害怕。我觉得您对我来说总像个什么人,好比叔叔或者教父一样;我应当对您尊敬,您会有时把我看作一个小姑娘,而不是您的女人和同辈,况且我的朋友们兴许会嘲笑我,尽管去理会这种事很蠢,但我相信在结婚那天,我会羞愧难言,有点悲哀。”
“这是些小孩子的理由;你说话完全像个孩子,玛丽!”
“是呀,我是个孩子,”她说,“就因为这个,我害怕太有理智的男人。您看得很清楚,我配您是太年轻了,因为您已经责备我说话没有理智,我这样的年龄,不可能有更多的理智。”
“唉!我的上帝,我这样笨嘴笨舌,表达不好心里的想法,真是多么可怜呵!”热尔曼嚷着说,“玛丽,您不喜欢我,事实就是这样;您觉得我太简单,太笨拙。如果您有点喜欢我的话,您不会这样清楚地看到我的缺点。您并不喜欢我,就是这样!”
“这不是我的错儿,”她回答,对他不再以你相称感到有点不快,“听您这么对我说,我是尽力而为了,但我越是朝这方面使劲,脑子里就越装不进去:我们要成为夫妻。”
热尔曼没有吱声。他的手捧着头,小玛丽不知道他是在哭泣、赌气,还是睡着了。看到他这样阴沉,猜不透他在转什么念头,她心里有点不安;但她不敢对他再多说什么,她对刚才发生的事惊诧不已,不想再睡,急不可耐地等着天亮,一面不断地照看火堆和孩子,热尔曼仿佛再想不到孩子了。然而热尔曼根本没有睡觉;他没有思索自己的命运,也没有设想大胆的计划,诱惑的打算。他心里难受,有山一样高的烦恼压在心上。他真想死去。一切都好像对他不利,如果他能哭的话,他一定痛快地哭一场。但在苦恼中也有一点对自己恼火,他压抑着,不能也不愿诉说出来。
等到天亮,田野里的响声向热尔曼透露信息时,他的手从脸上放下来,他站起身,看到小玛丽也没有睡,但他不知对她说什么,以表示他的关心。他完全泄了气,他又把马鞍藏到荆棘丛里,口袋搭在肩上,手里牵着儿子。
“玛丽,”他说,“现在咱们尽快赶到目的地。你愿意我送你到奥尔莫吗?”
“咱们一起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