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溪笔谈》作者:沈括_第1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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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不止庆而已。恐别有理也。
  小律诗虽未技,工之不造微。不足以名家。故唐人皆尽一生之业为之,至于字字皆
炼,得之甚难。但患观者灭裂,则不见其工,故不唯为之难,知音亦鲜。设有苦心得之
者,未必为人所知。若字字是,皆无瑕可指。语意亦掞丽,但细论无功,景意纵全,一
读便尽,更无可讽味。此类最易为人激赏,乃诗之《折杨》《黄华》也。譬若三馆楷书
作字,不可谓不精不丽;求其佳处,到死无一笔,此病最难为医也。
  王圣美治字学,演其义以为右文。古之字书,皆从左文。凡字,其类在左,其义在
右。如木类,其左皆从木。所谓右文者,如戋,小也,水之小者曰浅,金之小者曰钱,
歹而小者曰残,贝之小者曰贱。如此之类,皆以戋为义也。
  王圣美为县令时,尚未知名,谒一达官,值其方与客谈《孟子》,殊不顾圣美。圣
美窃哂其所论。久之,忽顾圣美曰:“尝读《孟子》否?”圣美对曰:“本生爱之,但
都不晓其义。”主人问:“不晓何义?”圣美曰:“从头不晓。”主人曰:“如何从头
不晓?试言之。”圣美曰:“‘孟子见梁惠王’,已不晓此语。”达官深讶之,曰:
“此有何奥义?”圣美曰:“既云孟子不见诸侯,因何见梁惠王?”其人愕然无对。
  杨大年奏事,论及《比红儿诗》,大年不能对,甚以为恨。遍访《比红儿诗》,终
不可得。忽一日,见鬻故书者有一小编,偶取视之,乃《比红儿诗》也。自此士大夫始
多传之。予按《摭言》,《比红儿诗》乃罗虬所为,凡百篇,盖当时但传其诗而不载名
氏,大年亦偶忘《摭言》所载。晚唐士人专以小诗著名,而读书灭裂。如白乐天《题座
隅诗》云:“俱化为饿殍。”作孚字押韵。杜牧《杜秋娘诗》云:“厌饫不能饴。”饴
乃饧耳,若作饮食,当音飤。又陆龟蒙作《药名诗》云:“乌吸蠹根回。”乃是乌喙,
非乌啄也。又“断续玉琴哀”,药名止有续断,无断续。此类极多。如杜牧《阿房宫赋》
误用“龙见而雩”事,宇文时斛斯椿已有此缪,盖牧未尝读《周》、《隋书》也。
  往歳士人多尚对偶为文。穆修、张景辈始为平文,当时谓之古文。穆、张尝同造朝,
待旦于东华门外,方论文次,适见有奔马践死一犬,二人各记其事,以较工拙。穆修曰:
“马逸,有黄犬遇蹄而毙。”张景曰:“有犬死奔马之下。”时文体新变,二人之语皆
拙涩。当时已谓之工,传之至今。
  按《史记年表》,周平王东迁二年,鲁惠公方即位。则《春秋》当始惠公,而始隐,
故诸儒之论纷然,乃《春秋》开卷第一义也。唯啖、赵都不解始隐之义,学者常疑之。
唯于《纂例》隐公下注八字云:“惠公二年,平王东迁。”若尔,则《春秋》自合始隐,
更无可论,此啖、赵所以不论也。然与《史记》不同,不知啖、赵得于何书?又尝见士
人石端集一纪年书,考论诸家年统,极为详密。其叙平王东迁,亦在惠公二年。余得之
甚喜,亟问石君,云出一史传中。遽检未得,终未见的据。《史记年表》注东迁在平王
元年辛未歳,《本纪》中都无说,《诸侯世家》言东迁却尽在庚午歳。《史记》亦自差
谬,莫知其所的。
  长安慈恩寺塔,有唐人卢宗回一诗颇佳,唐人诸集中不载,今记于此:“东来晓日
上翔鸾,西转苍龙拂露盘。渭水冷光摇藻井,玉峰晴色堕阑竿。九重宫阙参差见,百二
山河表里观。暂辍去蓬悲不定,一凭金界望长安。”
  古人诗有“风定花犹落”之句,以谓无人能对。王荆公以对“鸟鸣山更幽”。“鸟
鸣山更幽”本宋王籍诗,元对“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上下句只是一意;“风定
花犹落,鸟鸣山更幽”则上句乃静中有动,下句动中有静。荆公始为集句诗,多者至百
韵,皆集合前人之句,语意对偶,往往亲切,过于本诗。后人稍稍有效而为者。
  欧阳文忠尝言曰:“观人题壁,而可知其文章矣。”
  毗陵郡士人家有一女,姓李氏,方年十六歳,颇能诗,甚有佳句,吴人多得之。有
《拾得破钱诗》云:“半轮残月掩尘埃,依稀犹有开元字。想得清光未破时,买尽人间
不平事。”又有《弹琴诗》云:“昔年刚笑卓文君,岂信丝桐解误身。今日未弹心已乱,
此心元自不由人。”虽有情致,乃非女子所宜也。
  退之《城南联句》首句曰:“竹影金锁碎。”所谓金锁碎者,乃日光耳,非竹影也。
若题中有日字,则曰“竹影金锁碎”可也。










卷十五 艺文二
  切韵之学,本出于西域。汉人训字,止曰“读如某字”,未用反切。然古语已有二
声合为一字者,如“不可”为“叵”,“何不”为“盍”,“如是”为“尔”,“而已”
为“耳”“之乎”为“诸”之类,以西域二合之音,盖切字之原也。如“朿”字文从而、
犬,亦切音也。殆与声俱生,莫知从来。今切韵之法,先类其字,各归其母,唇音、舌
音各八,牙音、喉音各四,齿音十,半齿半舌音二,凡三十六,分为五音,天下之声总
于是矣。每声復有四等,谓清、次清、浊、平也,如颠、天、田、年、邦、駉、庞、厖
之类是也。皆得之自然,非人为之。如帮字横调之为五音,帮、当、刚、臧、央是也。
帮,宫之清。当,商之清。刚,角之清。藏,徵之清。央,羽之清。纵调之为四等,帮、
滂、傍、茫是也。帮,宫之清。滂,宫之次清。傍,宫之浊。茫,宫之不清不浊。就本
音本等调之为四声,帮、牓傍、博是也。帮,宫清之平。牓宫清之上,傍,宫清之去,
博,宫清之入。四等之声,多有声无字者,如封、峰、逢,止有三字;邕、胸,止有两
字;竦,火,欲,以,皆止有一字。五音亦然,滂、汤、康、苍,止有四字。四声,则
有无声,亦有无字者。如“萧”字、“肴”字,全韵皆无入声。此皆声之类也。所谓切
韵者,上字为切,下字为韵。切须归本母,韵须归本等。切归本母,谓之音和,如德红
为东之类,德与东同一母也。字有重、中重、轻、中轻。本等声尽泛入别等,谓之类隔。
虽隔等,须以其类,谓唇与唇类,齿与齿类,如武延为绵、符兵为平之类是也。韵归本
等,如冬与东字母皆属端字,冬乃端字中第一等声,故都宗切,宗字第一等韵也。以其
归精字,故精徵音第一等声;东字乃端字中第三等声,故德红切,红字第三等韵也,以
其归匣字,故匣羽音第三等声。又有互用借声。类例颇多。大都自沈约为四声,音韵愈
密。然梵学则有华、竺之异,南渡之后,又杂以吴音,故音韵厖驳,师法多门。至于所
分五音,法亦不一。如乐家所用,则随律命之,本无定音,常以浊者为宫,稍清为商,
最清为角,清浊不常为徵,羽。切韵家则定以唇、齿、牙、舌、喉为宫、商、角、徵、
羽。其间双有半徵、半商者,如来、日二字是也。皆不论清浊。五行家则以韵类清浊参\\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配,今五姓是也。梵学则喉、牙、齿、舌、唇之外,又有折、摄二声。折声自脐轮起至
唇上发。如浮金反。字之类是也。摄字鼻音,如歆字鼻中发之类是也。字母则有四十
二,曰阿、多、波、者、那、囉、拖、婆、茶、沙、冣、哆、也、瑟吒、二合。迦、娑、
麽、伽、他、社、锁、呼、拖、前一拖轻呼,此一拖重呼。奢、佉、叉、二合。娑多、
二合。壤、曷攞多、二合。婆、上声。车、娑麽、二合。诃婆、縒、伽、上声。吒、拏
娑颇、二合。娑迦、二合。也娑、二合。室者、二合。佗、陀。为法不同,各有理致。
虽先王所不言,然不害有此理。历世浸久,学者日深,自当造微耳。
  幽州僧行均集佛书中字为切韵训诂,凡十六万字,分四卷,号《龙龛手镜》,燕僧
智光为之序,甚有词辩。契丹重熙二年集。契丹书禁甚严,传入中国者法皆死。熙宁中
有人自虏中得之,入傅钦之家。蒲传正帅浙西,取以镂版。其序末旧云:“重熙二年五
月序。”蒲公削去之。观其字音韵次序,皆有理法,后世殆不以其为燕人也。
  古人文章,自应律度,未以音韵为主。自沈约增崇韵学,其论文则日:“欲使宫羽
相变,低昂殊节。若前有浮声,则后须切响。一简之内。音韵尺殊:两句之中,轻重悉
异。妙达此旨,始可言文。”自后浮巧之语,体制渐多,如傍犯、蹉对、蹉,音千过反。
假对、双声、叠韵之类。诗又有正格、偏格,类例极多。故有三十四格、十九图,四声、
八病之类。今略举数事。如徐陵云:“陪游馺娑,骋纤腰于结风;长乐鸳鸯,奏新声于
度曲。”又云:“厌长乐之疏钟,劳中宫之缓箭。”虽两“长乐”,意义不同,不为重
復,此类为傍犯。如《九歌》:“蕙殽蒸兮兰藉,奠桂酒兮椒浆。”当曰“蒸蕙殽,”
对“奠桂酒”,今倒用之,谓之蹉对。如“自朱耶之狼狈,致赤子之流离”,不唯“赤”
对“朱”,“耶”对“子”,兼“狼狈”、“流离”乃兽名对鸟名。又如“厨人具鸡黍,
稚子摘杨梅”,以“鸡”对“杨”,如此之类,皆为假对。如“几家村草里,吹唱隔江
闻”,“几家”、“村草”与“吹唱”、“隔江”,皆双声。如“月影侵簪冷,江光逼
屐清”,“侵簪”、“逼屐”皆叠韵。计第二字侧入。谓之正格,如:“凤历轩辕纪,
龙飞四十春”之类。第二字本入谓之偏格,如“四更山吐月,残夜水明楼”之类。唐名
贤辈诗,多用正格,如杜甫律诗。用偏格者,十无一二。
  文潞公归洛日,年七十八。同时有中散大夫程煦、朝议大夫司马旦、司封郎中致仕
席汝言,皆年七十八。尝为同甲会,各赋诗一首。潞公诗曰:“四人三百十二歳,况是
同生丙午年。招得梁园为赋客,合成商岭采芝仙。清谈亹亹风盈席,素发飘飘雪满肩。
此会从来诚未有,洛中应作画图传。”
  晚唐、五代间,士人作赋用事,亦有甚工者。如江文蔚《天窗赋》:“一窍初启,
如凿开混沌之时;两瓦鴥飞,类化作鸳鸯之后。”又《土牛赋》:“饮渚俄临,讶盟津
之捧塞;度饦倘许,疑函谷之丸封”。
  河中府鹳雀楼,三层,前瞻中条,下瞰大河。唐人留诗者甚多,唯李益、王之奂、
畅诸三篇能状其景。李益诗曰:“鹳雀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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