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她咯咯笑了起来。然后他站起身,握紧了他的手杖。
职员带着他静静地穿过前台后边的一双门,走过门后的走廊,来到一个接待室里。接待室中放着一桌一椅,桌上有一本巨大的厚账本,而四周的墙上都嵌满了装文件的小格子。除了Watson进来的入口,房间里还有两扇门,一扇在正前,一扇在左方。在这个灰暗寂静的房间里,一个喉间带着绿色丝带的、瘦削而有些神经质的男人向他打了声招呼。那男人显得十分紧张,他周身的氛围似乎都被一种不安的震动笼罩着,而他就好像身处在这震动中不断摇晃。Watson只能尽力无视这种气氛。
“Watson先生?”这位戴眼镜的男人走上前,双手局促不安地搓在一起。
“医生,”Watson纠正说,“Watson医生。”
“哦对对,当然当然,”男人露出了一个局促的笑容,“我希望你没有等急了。只是你的到来实属特殊情况,我们还没怎么准备好。”男人拿下他的眼镜擦拭起来,“顺带一说,我是James Carmichael,是这里的档案管理员,也是媒介人的私人秘书。”
Watson礼貌地伸出一只手。
“哦哦,别这样,”Carmichael摇摇头,“除非很必要,没有结合的共感者不应该碰触别人。我相信你肯定知道,情绪和感情可以通过碰触轻易地传递过来。所以为防情绪过载,他们应该尽量地保持距离。”
Watson放下了自己的手,“我明白了。”他不是很确定地回答说。
Carmichael,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退到了书桌后面,和Watson隔远了。“我们,呃,我们有你的行李。轮船公司把它们送到了我们这里,在你被……呃,绑架以后。”Carmichael慌张地咳了一声。
“我没有被绑架。”Watson很坚决地否认,“我那时病了,带走我的渔人是一对哨兵和向导,他们懂得如何照看我的状况。”
“哦,我明白了,”Carmichael眨了眨眼。
Watson继续说,“Carmichael先生,您能告诉我以后的安排么?当我被军队解……解除职务的时候,就有向导告诉我要来这里报道,但我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而且尽管以前和一些哨兵与向导有私人和工作上的接触,但我不清楚他们是如何受训的。我不是很明白我为什么要在这儿。”
Carmichael露出了一个局促而短暂的微笑,给人感觉他似乎正在煎锅里受着拷问的煎熬。“哦对,好吧……嗯,你看,”他紧张地开始回答,“你最近的觉醒给我们出了道难题,因为你这个个案实在非常非常特别,以前几乎没有先例。你都二十四岁了才在不久前觉醒。要知道,共感者通常在他们很小的时候就从隐性状态觉醒了。”
“是的,我知道这点。”Watson回答说。
“是的,呃,嗯,好吧。你看第一个难题就是,我们所有的训练项目都是为青少年设计的。两岁以上的孩子,都会在我们这里得到全方位地培养。我记得在过去二十年里被向导之家录取的最年长者也不会超过十六岁。我们的学生吃住在一起,分享卧室和教室,所以让一个成年人和一群孩子一起学习生活实在不大合适,更何况他们还无法熟练地屏蔽成年人身上复杂的情绪。我们的老师都是已经结合的向导或者经过特别训练的伴侣,因此他们都能在一定程度上控制自己的情绪。”
Watson感到自己的胃部开始沉重起来,“也就是说……你们帮不了我?”
Carmichael挥挥手,“哦不不不,我们会帮你的。不说别的,法律上就规定要给所有的共感者提供援助。这几乎是伦敦四十三号法案立法的全部出发点。只不过……”男人看上去相当苦恼,“我们还不是很确定要怎么开始。你的训练肯定只能通过私人教师,这一点我们还在帮你安排。训练结束后大部分未结合的成年向导会得到份工作。在训练之外掌握点有用的技能是十分重要的,工作往往能够提高向导处理外界事务的能力,要不然他们对哨兵就没什么帮助。至少一年的培训以后,他们会被送去见媒介人,媒介人会对他们进行评估,找到潜在的结合对象。”
“等下,”Watson皱起眉头,“我原本以为结合是完全自发的行为。不像婚姻,它和身份与财富都毫无关系。”
“哦对,在某种意义上,”Carmichael解释说,“你知道,媒介人不会就这样强迫人们在一起。他或她会对向导和哨兵进行选择,归类成两个群体,两个群体间因为有着相似的经历和教育背景,所以看上去比较相配。一整年里都会有特别设计过的活动让他们见面。这样一来结合就会发生在同阶层的人之间,结合的双方会有着相似的知识和能力,结合也就更容易成功。”
Watson什么都没说,这说法对他来说闻所未闻。他曾经在战场上见证过结合的发生,因为危机和威胁对原本独立的哨兵与向导来说就好像强效的催化剂。这种结合过程完全与一个礼仪社会的标准相违背——它们是如此地激烈而充满野性,热情而无所顾忌。很多人会觉得结合,尤其是同性间的结合,是件冒犯人的,让人嫌恶的事,是对文明行为的背叛。但这么说是不公平的,因为即使需要数天时间来酝酿,一旦“结合热”紧抓住你,你就无法阻止它,就如同你无法阻止鱼群对跃水而出自由飞翔的向往。Watson习惯性地体谅他人的痛苦与难受,因此也从不反感这种形式的结合。相反,他感觉这种粗野而原始的结合过程蕴含着一种真挚的坦诚,和一种奇异的美感。它带给人那么多快乐,那么多爱。而Watson十分明白在这世间快乐和爱有多么难得。他可以确定无疑的是,人的结合无关阶层、知识或者经历。贵族可以和农夫结合,学富五车的知识分子可以和目不识丁的苦力结合,但不管如何,那种狂野的、强烈的爱永远如出一辙。
“好吧,我知道我必须受训。”Watson回答,“你们提供的任何教师我都会乐意跟随他学习的。至少工作不会是个问题。”
Carmichael的脸扭曲了,“呃……这也许呃……是个问题。在你现在这种状况下,我们不确定能否允许你继续行医。”
Watson的下巴都要掉地上了,“什么?”
“好吧……我之前说过你这个个案非常特殊……而且你也没和人结合。啊先提醒你,向导协会还没做出任何确实的决定,”他急急忙忙地安慰了一句,“但因为医疗工作是一个高难度的职业,需要精神和情绪上的稳定,他们还不太确定你现在是否稳定到能够做医生。当然很多未结合的向导都会充当护士……”
“我不是一个护士!”Watson抬高了声音,“我是一个受过训练的战地外科医生!”
“是的,但,嗯……”Carmichael叹了口气,“以前你在大学里学医,但现在已经今时不同往日了,不是么?”
Watson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不是眼前这个男人的错,“难道在这块就没什么相关的法律么?类似Abernathy Ruling这样的?”
“哦是的,没错,”Carmichael点头说,“Abernathy Ruling这位著名的律师和你一样‘大器晚成’。你是对的,他上诉并且赢得了继续从事法律工作的权力。的确,很多被觉醒打断了他们原本事业轨迹的哨兵和向导,现在已经被允许继续从事他们的职业,而不用被强制负担起军事或公务类的工作。但是……你看……以前从来就没有过当医生的向导。哨兵当医生,有过,但是从来,没有向导。他们还不能十分确定这么做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而且不管怎么说,“Carmichael补充说,“Abernathy Ruling只适用于结合了的向导,你还没结合所以不能算。在结合以后你也许能够有这个权利,当然要在你的哨兵的允许下,但……呃……但绝对不是现在。”
Watson往后退了一步,不可置信,“那到底我要到什么时候才可以结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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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主要取决于你的训练花了多长时间,以及你是否被允许可以让训练和工作同时进行,如果可以的话,至少要一年的时间。”
Watson几乎不能思考了。一年?要在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上苦干一年他才能继续当医生?他的世界简直都要崩塌了。
“当然,你也许会在此之前就自发地和人结合了,”Carmichaels的声音像是来自一个遥远的地方,“这种情况有时也会发生。不过我们会尽力阻止,因为没有受训完的向导也许不能有效地辅佐他们的哨兵。”
“现在……怎么说?”Watson无力地问。
“呃……好吧,媒介人,呃……想要对你进行评估。这样可以给你一个阶层评定。一旦她完成了,这里的医护人员会给你进行一个身体上的检查,衡量你的总体健康程度。然后我们再想办法给你找个地方住。呃……我刚刚说过,我们不能让你住到学生宿舍里去。”
“我明白了,”Watson除此之外也无话可说了。
书桌背后的门打开了,一个浑身雪白、端庄而年轻的女士向她们低头行礼,“媒介人已经准备好了。”
Watson握紧了他的手杖,跟着那位女士走了进去,刚刚得知的消息还让他有点发晕。
------------2.4----------------
这是一个很华丽的房间。不像其他房间那样是斜顶,相反它有一个很宽敞的空间,铺着深色的地毯,尽管没有窗户却在四周悬挂着天鹅绒的垂帘。它更像一个富贵人家的起居室。虽然家具只有一个放着盛满鲜花的花瓶的矮柜,以及一盏从房顶最高处挂下来的水晶吊灯。尽管看上去像是一个封闭的空间,但在房间那头垂帘的背后一定有一扇门,因为刚刚那位带着Watson进来的女士在对屋里另一个人行过礼后,就静悄悄地消失在了垂帘的后面。
整个氛围就好像是舞台上的一个场景。房间最深处那个高出地面的台子更是加深了这一印象。台子上放着除矮柜的唯一一件家具:一个靠背经过华丽修饰、垫子也很精致的扶手椅被放在了正中央,如同一个插着孔雀羽的王座。那里坐着一个人,一个体型雍容、带着贵气的女人。她衣饰奢华,珠宝满身,却几乎不幸走地到了俗气的边缘。其中最耀眼的莫过于那条镶满了精细银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