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才苏醒过来。他把前后的事情说了一遍。朱元璋一听,真好似万丈高楼失脚,扬子江心翻船。他哎呀一声跌倒在地,一股急火就病倒了。这回可倒好,韩成家里成了病院了。韩成精心照护这两个人。他俩病好伤愈以后,便一同到陆家庄去,一看空旷无人,陆家庄已成焦土,只好到安宁村去找常遇春。可是常遇春母子也不知去向了。又到藏龙山去找武殿章,也没找到。便又回到韩成家暂时存身。从此,他们三人,一面打柴糊口,一面练习武艺,寻访众家兄弟的下落。他们也曾到定远县找过李善长,谁知李善长为避小和阳王陷害,已经全家迁走,房产交给了一个本家老哥哥看管。这位老人也说不清他们迁往何处。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就是一年多。胡大海砍柴烧饭,奔吃奔喝,吃得饱,睡得着。可朱元璋却终日闷闷不乐。众弟兄仍然没有消息,李善长、刘伯温又无下落,他和胡大海常年窝在这里,抗元之事,何日再起?朱元璋不愿这样默默地呆下去,便扮成算卦先生,带上胡大海,走乡串镇,体察民情,讲说抗元。
这日来到一个集镇上,正是寺院进香的日子,集镇上熙熙攘攘,人山人海。有远近的香客,还有赶集的、做买卖的、说书的、唱小戏的。朱元璋本想摆个卦摊,挂牌测字,可是一看到寺院就迈不动步了。他想,这寺院不小,和当年的皇觉寺不相上下,不知住持僧是何人,若是高彬长老在此,那可太好了。想到这里,便随着香客挤进庙内。只见香烟缭绕,烛焰跳荡,善男信女跪祈佛堂,钟音磐声回于耳际。他转了前殿转后殿,仔细看那诵经的和尚和戒台长老。突然发现一人二目双闭,盘坐蒲团,双手合掌,嘴唇微动。过了一会,便站起身来向后殿走去。朱元璋喜出望外,赶紧跟到后殿。
再说胡大海,他跟随朱元璋进入庙内,一看烧香的烧香,磕头的磕头,人们进进出出,规规矩矩,连个高声说话的也没有,不由得心里一阵烦闷。再看朱元璋,像出了神一样,死盯着诵经打坐的长老,跟他去到后殿,一点也不管自己,心里更感到没意思。心想,我何不到集上看看热闹。想到这里,转身出了庙门,钻到了人群里。他东瞧瞧,西望望,很是高兴。走着走着,只见一股人流突然叫喊起来,你挤我,我挤你,匆匆跑开。再一看时,来了一标人马,威威武武,趾高气扬,冲进集市。人们立时慌乱起来,赶紧躲避。做买做卖的也都停下手来。胡大海也门在路旁仔细瞧着这班人马。但见众人护拥着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少年。此人身穿彩袍,头戴绿绸方巾,一双斜眼东瞧西扫,妇女多的地方,他更瞧个没完。
胡大海问身边一位老者:“这人是谁?这么威风!”
老者说:“你是外乡人吧?这人是舒穆王爷的公子,名叫台哈。每逢庙会,他就出来,净干些抢男霸女的事。你看他那两只眼睛往哪儿瞅吧?”
胡大海再一细看,可不是吗,这台哈两只斜眼,正死盯着人群里一个姑娘。他的手下人,一看他的眼色,就知道他的心意,立即冲进人群,把那姑娘拉到台哈的眼前。台哈弯下腰来,一把就将姑娘抓在马上。姑娘没好声地哭喊,周围谁也不敢上前拦阻。胡大海越看越气,忍不住冲上前去,伸手一扯,就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把台哈拉下了马。那姑娘也随着落了下来,起身便往人群里逃去。
这时,还没等台哈的手下人醒过味来,胡大海三拳两脚把那台哈打倒在地,快步抽身,便也钻进了人群。再看台哈,口鼻撺血,已瘫在那里不省人事。街市上一片慌乱。
王府家人们狂喊:“抓住这个野小子,抓住这个野小子!”霎时间,集市全乱了套。
可是嚷嚷一会,却不见胡大海的踪影,台哈的手下人只好把公子抬回王府,并留下一些人搜查凶手。
再说朱元璋,这时还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呢,他到后殿追赶那位诵经的长老,是因为他老看着那长老像高彬。可是到切近一看,根本不是高彬。但又不好回身就走。那位诵经长老见他一身算卦人的打扮,也就和他攀谈起来。朱元璋当过和尚,佛门之事,完全通晓。正说话间,忽听有人喊道:“不好了,打死人啦!”朱元璋一听,心里一怔,这才想起胡大海来,连忙起身辞别长老,赶紧去找胡大海。他走出庙院,只见集市已散。台哈的家丁到处盘查。朱元璋心想,他们抓的莫不是胡大海?想到这里,心里更急,加快脚步,奔向市街。
正在走着,忽然后边一只大手把他抓住。他回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胡大海。两人也没顾细说,瞧瞧无人注意,撒腿就向僻静之处逃去。他们特意东绕西绕,多走了几个村子,最后回到韩成的家。到家后,朱元璋才知道胡大海打死的是舒穆王爷的恶公子台哈。从此以后,为避风头,只是在村内活动,再也不出去了。可是朱元璋还是坐卧不宁,他有不少事压在心里。自从那次去过寺院,又勾起他思念高彬师父的心绪,还想起与知心好友李善长分手以后,至今还没有访到他。更想到陆家庄七雄聚义,募集乡丁,买马屯粮的紧张日子。可如今,业已两年有余,真好似虎离山林,龙出苍海。想到这里,不免闷闷不乐。
这一天,朱元璋正在屋内看书。胡大海笑呵呵地走进房来,脱口说道:“老四啊,别发愁了,我告诉你一件好事。”
“什么好事让二哥你这么高兴啊?”
“兄弟,你不知道,刚才我到庄外去溜达,看到庄上贴了一张告示,许多人围着观看。我让李秀才给我念念,他说至正天子大赦天下,并在大都立下了武科场,招考天下英雄。今年八月十五举行大考,选拔状元。这次武科场与往年不同,上边写得明白:也不论杀了人的凶犯、滚了马的强盗,也不管是什么身世和来历,都可以进京会试。只要你在武科场连胜五杰就点你为状元。当上状元就可以当大元帅了,这不是好事吗?我想大哥、三弟、五弟、六弟、七弟如果还活着,准得进京去夺状元。他们去,咱俩也去,一来能够找到他们,二来到了京城武科场,凭老四你的能耐就许能把状元夺过来。倘若你能中了状元,当了元帅,兵权掌握在咱们弟兄的手里,就不愁他元朝不灭了。这岂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吗?再者说就是会不着诸位兄弟,中不了状元,咱们还落个开开眼呢!”
朱元璋一听,有些不信:“二哥,此事当真吗?”
胡大海说:“那还有假吗?告示在那儿贴着,还能是假的?我听人说,前几天,就有不少赶考的举子,三个一群两个一伙地背弓带箭往大都去了。老四,你不信,咱们一块看看去。”
朱元璋听到这里,连忙起身来到庄头,一看果然有一张双龙榜文,盖着方方正正的大印。上面写的和胡大海说的一样,只是除了状元,还要选榜眼、探花、进士,而且俱都封官拜将。朱元璋看罢多时想了一阵,双眉紧皱,对胡大海说:“二哥,你说朝廷加了一场恩科,是好事还是坏事?”
胡大海毫不迟疑地说:“加恩科嘛,给有武艺的人一个上进之机,还不是好事吗?”
朱元璋摇了摇头说:“二哥想得太美了。你看榜上写着,不管是凶犯强盗,不限身世来历,都可以入考场。你想元朝对待老百姓,什么时候这么仁慈过?而且无缘无故地大赦天下,你不觉得可疑吗?”
胡大海虽然粗心,听了朱元璋的话,也觉得有理。朱元璋又说:“我看朝廷这次恩科,第一要网罗人才为它所用;第二要用争夺头名状元,挑起众英雄的互相仇恨,使其不能同心反元;第三我看有阴谋,利用高官厚禄,把天下豪杰聚在大都。豪杰们离开本地,无兵无将,很容易收拾,只要城门一关,他们就可以瓮中捉鳖。二哥,你看是不是?”
胡大海听了恍然大悟,佩服四弟的高见。就说:“四弟,既然这样,你我可不能前往了。”
朱元璋说:“我们还是要去的。一来寻找众家兄弟,在大都聚会;二来察看京城的虚实;三来会会各路豪杰,以便将来联络众英雄,一同反元。倘若这次恩科是个阴谋,我们就在京城闹他个天翻地覆。”
哥儿俩商量已毕,第二天辞别了韩成,带了些盘缠银两、马匹衣物,直奔京城而来。一路之上,晓行夜宿,饥餐渴饮,不再细表。
他们哥儿俩七月二十三到了大都。一进彰仪门,路南正好有一家店房,名叫“高升客栈”。朱元璋说:“二哥,咱们住这儿吧。”
胡大海说:“好,听你的。”··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二人下马往门前一站,店伙计赶紧跑出来,把他们让进了上房。在这儿住着倒是挺方便,不过就是离着考期还有好些日子。胡大海是个好动不好静的人,老吵着要出去逛逛。朱元璋怕他一个人出去惹事,每天同他一起出去,一边到各店房去打听大哥武殿章和众兄弟的消息,一边在京城游逛。一连几天也没有打听出个眉目来,朱元璋心中就有些个烦闷。胡大海倒很开心,天天可以出去玩玩。
这一天哥儿俩转游了半天,又饿又累,想找个饭馆吃点东西。他们来到报国寺,瞧见路北有一家小饭馆,门脸虽然不大,里边倒很干净。门口挂着一块木牌子,上面的字迹已经褪色了,但还能看得清楚。上面写着:经济小吃,清水煮饺,什锦小菜,香茶糕点,各种零酒,应有尽有。
朱元璋看罢停住脚步:“二哥,别走了,咱们就在这儿吃些饺子吧。”
胡大海说:“那也不错。”
哥儿俩来到了里边坐下。掌柜的看见进来两位客爷,赶紧拿过抹布给擦了擦桌子,摆上吃碟、竹筷,问:“二位太爷您吃点什么呀?”
胡大海说:“你们这里都有什么呢?”
掌柜的说:“二位太爷,这两天没有好吃的,也不卖炒菜了,只是咸菜、辣豆、鸡蛋,还有点酱牛肉和羊肉水饺。”
朱元璋一听也没有什么新鲜的,就随便要了两壶酒、四个小菜、二斤牛腱子肉、两大盘饺子。工夫不大,掌柜的把酒菜端来,接着又把饺子端过来,哥儿俩就吃上了。因为饺子馅稍微有点咸,朱元璋吃着还合适,胡大海可受不了啦。他这个人口又轻,走得又挺累,刚吃了几口就渴的不得了。他叫过掌柜的说:“太咸,太咸,赶快给我们沏壶茶来。”
掌柜答应一声,把茶泡好端了上来,站在一旁伺候着。胡大海吃饱了饭刚撂下筷子就抓茶碗,他倒了一碗水刚要喝,一瞧碗底挺浑,就没好气地瞪了掌柜的一眼,拿起碗来哗的一声把水给泼了。他这一泼水不要紧,那掌柜的在旁边可急了:“哎呀,我的爷,您怎么把水给泼了?”
胡大海一看他这个劲,心里更觉着别扭,把脸一沉:“我说掌柜的,你这也太不像话了,我们吃